如我所言,战场之中我的状态是最好的,丢的一城当日便拿了下来。
夜晚,为犒劳将士们摆了筵席。
火光冲天,香气四溢,我将我珍藏的酒都拿了出来,而我自己一滴未喝。
所有人兴致都很高,谢义和我还在众将士表演了舞剑。
我们是分开舞剑的,我先他后,他舞完了就走到我跟前嘚瑟,在我身边坐了下去,说他一看就剑术在我之上,舞得比我好。
“呵,放屁!”
果然,我们两个就不可能和普通的青梅竹马一样和和气气的。
别人的竹马温柔贴心,我……没有竹马,只有能将我气死的死敌。
我和谢义你一言我一句又怼上了,吵完了,我们开始讨论正事。
他的想法和我的不谋而合,都想利用这一次机会直接打通我南楚与西北的交通要道,让鞑子彻底称臣。
三年前的时候,皇帝昏庸,只知道求和,而谢义在军中方露头角,我也才在军中立威,而如今,虽说内乱刚结束,新帝却是个实打实的主战派,而且颇有明君风范。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择支持当初的太子。
如今,新帝支持,我与谢义在军中也早已积攒了威严,尤其是谢义,在我嫁为人妇那三年守死了边疆,而我在京中风评再不好,也影响不了我曾经的赫赫战功。
再加上如今还正值冬日,鞑子们是缺粮了才打到我们的主意,他们缺粮不说,还不占理,给了南楚正大光明进攻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不连根拔起,更待何时?
我的支援到边疆不过半月,鞑子就投降了。
谢义和我先斩后奏,直接拒绝了求和,一面给皇帝寄了请罪书继续进攻,等收到圣旨,我们已经拿下了他们半数的王族。
新帝自然没有怪罪,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了下我们,并要我们将功折罪。
得到新帝首肯,我松了气,却得到一个不利的消息,本该三天前到的粮草迟迟未到,现下最关键的时期,我们缺粮了。
这是我们最担心的状况,深入进攻,战线拉的太长,粮草的运送极有可能不及时,越是这样,越是需要速战速决。
就算不能完全打通南楚到西北的要道,也要让鞑子以后不得进犯。
于是,谢义和我兵分两路,两面夹击,抢了鞑子们的粮仓,但这些要供上万精兵口粮,无异于杯水车薪。
谢义与我颇为惋惜,看样子这次只能不了了之了,草原以西还有三个不大不小的西域国,很早就归附鞑子了。
谢义前日得到消息,鞑子找那个依附国要钱要粮要兵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又不熟悉地形,这下会更不好对付。
思考良久,谢义和我决定退兵。
本着大事开小会的原则,谢义拟好了与鞑子谈判的书信,他们如今处于劣势,不会不同意。
谢义正要派人去通知那帮鞑子们,有个小兵匆匆忙忙进来禀报。
“粮草运到了!”
“多少?”
“三万石。”
我笑了,谢义毫不犹豫撕了手里的书信。
三个月后,我和谢义凯旋回京。
别说鞑子,就连曾向他们称臣的三个附属国都归降了。
至此,从南楚建立伊始断掉的西北贸易之路重新连通。
我们胜利时,冬日早已过去,积雪也融了,一路欣欣向荣的景象。
赶路又是三个月,没有我赶来支援那么快,但也是舟车劳顿。
回京时,只勉强赶上了了夏日的尾巴,十分凉爽,我骑着小白回了宁王府。
我的盔甲还穿在身上,头上简单簪着,只有一把谢义送的刀簪。
我遭过多次暗算,也差点没了命,身上不带点武器都不安心。除了刀簪,我腰间还有飞镖,回旋镖,大腿根有一把匕首。
饶是如此,我还备了足量的迷幻粉。
到了宁王府前,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莫玄度,他竟在府前迎接我?
他一身黑衣,银线绣边,还披着黑狐裘,看着贵气十足,也很是眼熟。
我下马,莫玄度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温声笑道,“湘湘,你回来了。”
“嗯。”
我看向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他脸色很苍白,眉眼间透着疲惫,似乎在强打精神。
不过他的眼睛依旧很好看,像掉进水中的黑宝石,这样好看的眼睛,认真看起人来,很容易将人吸进去。
他看着我的目光很热烈,我连忙避开他的注视,看向他的衣裳,心中顿觉熟悉。
这件衣裳,我记得好像是前年宫宴时他穿的。
前年宫宴他原先准备了件更奢华显眼的米色云卷纹的衣裳,衣料,做工都很好,我提前打听好了,还穿了一件与之相称的,他不喜,还临时换了件衣裳,似乎就是这件。
至于狐裘,似乎是我嫁给他那年冬日送给他的,从未见他穿过,而且狐裘他也有更好的,压根看不上这件,或者说,不喜是我送的。
像他这样的身份,每年都会有御赐的新绸缎做衣,怎得还穿上了旧衣。
我走进王府,莫玄度跟在我身后,我一路看过去,感觉这偌大的王府空了许多,走了许久也看不见几个仆人,府中布置也变了很多,或者说少了,反而让整个王府看上去空落落的。
用余光偷偷看向与我并排走的莫玄度,他紧紧攥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我居住的院子,我发觉他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他,“王爷日理万机,可还有公务要处理?”
“并无,我与你一同进去吧。”
“可是妾身需要更衣,王爷去了,是不是有些不便?”
“那……我就在此处等你吧,咳咳,咳咳咳咳。”
“不用等我。”我话音刚落,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小心翼翼瞧我一眼立刻抿住了嘴,看向我的神色似有隐隐的期待。
其实我刚见他就注意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削瘦的身形,还披着违时的狐裘,仿佛在过冬。
我猜想他是患了什么病,或者操劳过度,以往我都会担心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叮嘱,可这次,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早已下了决定和他和离,和他划清界限,永不相干。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关心不相干的人。
进了屋子,我有些惊叹,不仅没有落灰,而且整洁如初,看样子经常有人进来打扫。
我随意换了件衣裳,简单整理下头发,又看了看我梳妆台前一排银制,玉制,金制,玻璃制,玛瑙制的首饰默默摇了摇头。
华而不实。
我推开门,莫玄度还守在门外,他的身形很单薄,加上惨白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想等我,看他羸弱的样子,我让月岐告诉他快回屋里,我现在要休息。
我要休息是真的,打仗赶路,很少睡个好觉,皇帝体察将士们需要休息,才先让我们进行休整,到了明天再进行封赏。
我早早地睡下,又早早地起床洗漱。
因为今日我还要向皇帝请求和离,所以要先写一封和离书。
这可就为难我了,要知道我的字和狗爬的没什么区别,或者说狗爬的都比我写的字好些,这封和离书到时还要呈到皇帝面前。
我摆好纸墨笔砚,正襟危坐,一笔一划,慢得出奇,一封合格的和离书竟耗了我一个时辰有余。
要不是起的早,我恐怕就要错过封赏了。
最后,只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即可,我心中有些激动,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和莫玄度的声音,手也跟着颤了颤,吓得我差点将笔扔了。
敲门声只持续了一阵,门被推开,莫玄度走了进来,我行了礼不再管他,继续完成我的名字。
这是我写过最困难的“湘”字。
可惜,我这字刚写完,莫玄度就抢过去一把撕了。
我眼睁睁见着我写了一个时辰的和离书被撕成了碎片。
我脾气本就不好,只是之前喜欢他才一忍再忍,这下也是彻底被他激怒,生平第一次用大声吼他,“王爷不是期盼这一天很久了吗?现在这又是要闹哪样?”
莫玄度呆在原地,眼泪竟一下子滚了出来。
他眼角发红,低下头问我,“湘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拧眉,正欲开口,眼前却突然陷入了黑暗,倒了下去。
倒下去前,我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