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明星同人小说 > 蔡蔡的花
本书标签: 明星同人  蔡程昱 

第十三章

蔡蔡的花

  我的睡眠很好,不常做梦。蔡蔡是从小而大,几乎从来未曾做过梦。他笑言,苍天悯人,我和他都是高枕无忧的好运气。

  秋天的银星海棠,开大朵大朵恣意纵扬的花。银星海棠四季开花,九月,巷里的蔷薇陆陆续续地开败了,便只剩下了银星海棠好看。

  新来的丫头小玉,送了热热的茶到我房中了。

  我不爱喝菊花茶,管是加了再多的糖,抿杯壁喝下来,也总是满口的沧桑味道。

  宝琴恰在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太太不喝菊花茶,你不想干了?赶紧撤下去。”一壁替我换成梅子茶。她现在已经是蔡府丫环里面管事的了。小银自打结婚以后,就不再住在蔡府中了,她自然地也便退居二线。

  家里头的这些个人事变更,全在蔡蔡不着家的这几年里的。称心的人,欢喜的宠物,有一个,没一个地消失,一转脸,就都不见了影儿,连巷子口那修鞋手艺最好的陈皮匠,如今都久不出摊了。我真觉得仿佛重担千钧,心力交瘁。

  我叫小玉帮我去拿小客厅酒柜里的那瓶桃花酒,再去厨房顺一碟子随便的什么点心。对我来说,淡酒也比浓茶有滋味,先生给我起的外号里,就有一个是“小酒鬼”。

  我喝酒不上脸,只是眼圈常常爱泛红。吃完这遭下午茶,我就决定出门去溜达一小圈,和院里院外的猫儿玩一会。

  猫这东西,都不爱着家,再黏人的也是一样。豹猫御子倒是每天必定来向我请安,今天却到现在还没有看见。

  大公猫金刚如今已经很沉了,我抱它走了一段,颇觉抱不动,只能又放了它下地。这猫遂跟着我一跳一跳地走。

  它今年大概快五岁,正值壮年。蔡蔡走的时候,它是不点大的一只小猫崽。

  金刚小的时候,那真是可爱极了,圆眼睛滴溜透亮,像两颗阳光底下的橘色玻璃球,像打磨精细抛了光的琥珀,像秋八月新下的露水裹着金屑子,懵懵懂懂地盯着人看,眨也不眨,一眼能看到你的心里去。

  蔡蔡抱着软乎乎的小猫团子,亲亲浅粉色的猫鼻子,故作郑重地告诉它,“乖宝宝,我要出一趟远门了,你好好陪着我妈妈。”

  很多人不喜欢黑猫,认为它们的寓意是不祥。老辈的传说里,黑猫能通鬼神,和乌鸦一样,是报丧之物。我原本也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像金刚这样好看的黑猫。

  给金刚起名字,很是费了我们一番功夫。猫刚会走的那阵子,我跟蔡蔡每天七嘴八舌地讨论,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儿,真真是兴趣盎然到了极点。我们都爱它的眼睛,说要叫它琥珀、珍珠、琉璃、金子……但都好像还差了一点什么意思。

  后来有一天,子棋来我们家里撸狗,顺道跟蔡蔡去看了猫,他当时提拎着猫的后颈皮,脸对脸地看着它,猫妈“檀板儿”在地下,张牙舞爪,飞扑了过来捯他。

  那小混子,哪里能怕什么猫,没两下就把母猫也给捞起来,随手地挂在臂上挟着。

  子棋提议,既然都喜欢这猫的漂亮眼睛,倒不如反其道而行,取个“金刚怒目”的意思,就叫它金刚得了。我和蔡蔡换个眼神,相对点了头。这名字由此确定下来,“金子”就成了“金刚”。

  金刚的母亲檀板,是只纯种的虎皮中华猫,父亲不好说。“不须檀板共金樽”,林和靖的诗我也教蔡蔡读过不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山园小梅》,不过我最爱这首诗的,倒并不是文人墨客们广为称道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第二联,而是此诗的第三联:“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檀板是蔡先生的一个朋友林徽茵小姐送给我们家的猫。林小姐也许是知道我爱养猫的,也许不知道。中华猫的身价很贵重,据蔡蔡在他信中所说,在米国,一只平样的田园猫就要三千米金,合银元一万多。

  金刚也是中华猫的外形,不过通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照这品相,国际市价该要比它母亲再翻上一番不止了。

  蔡蔡走后,又过大半年,金刚这猫长成了,褪去儿时的青涩,遂变成了个威风凛凛的大黑猫,直尾立耳,面露凶光。眼睛仍然是又大又亮,炯炯有神,但寒光四射,没的唬人脊背发凉,乃至快要疑心起自己是不是“就到今天”了。它真有点像是一条森罗殿里遣派而来索魂的鬼使了。

  金刚后来还出去跟附近的猫打架,恃强凌弱,欺男霸女,很快,成了北上京这一带的猫王。它的左眼附近,有一道崭齐的疤,是称王之前的最后一战里,另一只凶悍的虎皮大猫抓伤的。那大猫却是它的兄弟,它们都是老檀板的孩子。

  虎皮猫“党参”那毫不留情的一爪,竟也分毫没有伤到金刚的眼睛,它的两只琥珀一般的大眼,瞠在狞烈的伤疤中间,还是金亮亮的神采飞扬。真是让子棋一语成谶了,此金刚还真是个捶打不坏的金身将,并且那浑身的野性,是怎么封也封不住的。

  这猫就和子棋那孩子是一个样的,凶是真凶,不光长得凶,待人也常耍蛮横,好似不讲道理,对着亲近的人,却又分明是那赤诚又听话的孩子模样。这种猫还特别仗义,会急别的猫所急,出去行走城市,爱好打抱不平,又是自来熟,不管到了哪里,都能认到小弟,——它们所以非常适合于管理一个地区的猫群。它们多少都有着一点子狗性。

  我带着金刚宝贝,上街转了一圈回家,路上,给它买一个烧饼,掰开来吃。它吃了半个,便叼着剩下的半个,又跑上来追我。

  快要走到家门前时,我才发现,自己是有一点渴了。失策,方才该买一瓶橘子汽水来着,也好久没喝了。金刚要是个人就好了,叫它给我买去。

  到门口,一眼瞥见信箱上边贴了条儿,当下赶紧地回了家,拉屉子,拿钥匙,打开了信箱来看。旁人家信箱的钥匙,都是在信箱上面的那块砖里压着,我们家则比较小心。

  小隙里望到那蓝白条的信封边边,就心头见喜了,果然是蔡蔡这个月的信到了。我手极快地取信,几个大小一一的袋子抱着,锁住了信箱的门,就快步回来我的屋子里面,开了灯,去读蔡蔡写给的家书。

  蔡蔡与我远隔重洋,寄一封信回家来,就需要足足的三十日光景,他的音乐学院的课业,又是理所当然的繁重,因此,我们一年也只可交换上十几封信件,聊解相思其情。

  我这时早就忘了渴,只顾得铺信纸到桌上,一页一页匆匆地看。看完,又重新翻回到第一张信纸去,再复逐字逐句地细读。

  起初,蔡蔡的信中,我还常常能够吹毛求疵地挑拣到一些他句读中的别字,或是语法的问题。及到如今,却是成了他也会不时地学着子棋和超超,来“指摘”我去函中的逻辑纰漏了。

  为我们家送信的邮差,是经过我千万叮咛求告,答应了我每有越洋信件来时,就在信箱上贴一个纸条的。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常常不紧不慢地蹬着他那小二轮的绿色邮车,后座载连着一对信兜,走街串户,卖花似的送信。我与他本人照会的时候,往往折了家里蔡蔡的那些花,去送给他玩赏。

  今年的天凉得极早,晨昏交变之际,我便不时的有一点小咳嗽。大约小玉也是所以才为我泡了菊花茶来的。

  这番不重不轻的感冒,却使我想起了蔡蔡小的时候,在他父亲的先进认识之下,提前接受了少年儿童禁烟教育的事。

  我是全然不能闻烟味的。唱歌的人,哪怕早已经不再登台了,也是极惜这把嗓子的。蔡蔡的父亲便独辟一间招待室,实为吸烟室,在正房的东阁,专作抽烟袋之用。这是我们新婚三个月之后拾掇出来的,里边书籍桌椅一应俱全,兼备了书室与会客厅的功用。有抽卷烟的客人来时,先生便领了他们,到那小室里去谈事情。

  蔡先生正式的书房,则是“无烟”的。因了是他要我常去,在雕合欢花的香炉里添上两勺沉水香,或是把莲子羹、参茶一应物类,摆在他的案前。

  “红袖添香”,蔡先生是高兴这样子对我做些无害取笑的。我不做舞女以后,生活也左不过是看书烹茶,至若庭除洒扫,又半点没有力气,偶也闲得发闷,先生便鼓励我来写一点东西。

  他知道我是能写的,因为他初初见我的时候,便是我改写了流行歌的成词,堂而皇之地扭摆着步子,在佰乐门的镭射大舞台上面,唱着革命小调的那一次。

  彼时,我尚且不曾额外注意过台下这位文质彬彬的先生。及至后来,《上京时报》采访蔡先生,先生才说出,原来,他与我初识的那次青党各界代表“会议”,竟是因为有同僚向他担保了到时我会出场,他才愿意赴约的。这件事被时人传为佳话,都云先生痴情,侧应的是夸赞我。他们夸的本该是相貌,我却只当作是夸赞风流态度的来听。

  当年,我先是写下了一点我和蔡蔡的生活故事,靠着蔡先生的路子,发表在北平的几个文艺报刊,反响竟很好。想来,大抵是我笔法浮夸,让人看了个新鲜,加上蔡蔡实在可爱的缘故。

  后来,我也对民国的时事发表过一点见解,不过每次投稿之前,必然先请先生过目。渐渐地,我在北平的杂文界,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蔡蔡中学一年级时,他们学校里开运动会,就请了我去作为“艺术家”代表观看。

  那天我戴的是纯金的耳环,两个细而大的金轮,穿过了耳垂悬挂。穿的是深蓝的苏绣长裙,外罩一件金线攒珠的白披肩。

  蔡蔡不许我穿太短的裙子。“妈妈的腿又白又漂亮,不能给外面的人看。”他偶尔会有一点小霸道,你知道即使纵着他,也绝然不会让他得寸进尺了起来。疼出来的孩子,越疼越招人疼。

  人介绍人,总会有一大串的前衔,来做文饰,如刘玄德向诸葛孔明的小书童所絮絮的“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我呢,是“京圈文坛最具灵气的女作家”“中华民国最伟大的教育家蔡唯一先生的妻子”。

  一个人还活着时被说“伟大”,其言总是不可信的。我想,蔡先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而我向来很甘心,亦很安心自己的名字跟随在先生的名字之后。蔡蔡的父亲给予我的这一份归属感,是我人生中顶顶要紧的东西之一。

上一章 第十二章 蔡蔡的花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