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洗尽浊秽,山川相缪,郁乎苍苍。将神门所在之地钟灵毓秀,其观山峰高耸入云,可纵揽宗门规制,山河风光。
峰上,有一手持复杂精密仪器的中年男兔正凝视着渐褪的残月寒星,眸间轻盈的冰绡自成星河的图案,宽大美丽的紫色占星术袍被下方寒风吹起,打在他挺拔的躯干上,猎猎作响。
“浑天。”
另有一年纪相仿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长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半张脸,同样身穿神秘的紫袍间细密地绣着复杂的天象图案。
“如何?”长发男子问。
浑天低下头,手中不停运转的深天仪加快了转这隐隐有白光散出,他往里面灌注了一些形元,取下冰消,灿若星河的眸子散发出清亮的光,而转动的仪器好像一个眼球,他在与浑天仪对视,交谈,用不可言说的代价窥得一丝天机,
“天文.太初!”
浑天大喝,一阵眩目的白光从仪器间迸射,如同在高高的山峰间落下了一颗耀目的流星。
白光化作一缕气丝游入深天眉心,他又戴上冰绡,转身注视长发男子,嘴唇翕动,“盖天,我问得了一些天机,关于,帝印,白影、金沙,寒嶷,长忆镜…”
盖天回道:“你的天问之术不会有什么差错,但我们这次能泄露多少天机?”
浑天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告诉他们那只白狼的机缘在金沙之行中,这是最多的了。”
盖天上来与他并肩,“我们占星族,特异莫过于窥探天机,若非有天遣神罚,大陆或许一早便在紫微先祖手中统一,不至于如今黑峰虎视耽耽,狼子野心!”
浑天说道:“日居月诸,但战争不可避免,我从天象里看到了大陆的未来,疮痍满地,天枢山被烧,我们天机阁也尽数被毁。”
“该来的总会来,”盖天说完便沉默了,与浑天一起看云岚吞吐,抽身变幻于峰林间,连绵的山向远处延伸,山间林木如沉睡祖龙质角上的青苔,所见云烟浩渺,却像是条条束缚在龙鳞间的白色云纱丝。山峦就像一条蛰伏的巨龙,屈于一吹便散的团团朝霞云气之中。
“走,回天机阁,通知牛副将神,带上那只狼…冰流和浣熊。”
“嗯,蛙将神现在估计已经与雷将神联系了,希望芦越养的崽子还没事”
“她…好像也有机缘,但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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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滚滚前行,一路的颠簸与水土不服让从青山绿水间来的村民个个缺氧犯恶心,高原雪域的风太冷像刮人的皮,吹在身上愈发像被刀割了一样。
此外能让麻木才民恐惧的,除却豺狼们总在囚车旁流口水外,便是那位叽叽喳查一路说个不停的少年女人,可怜的村民在暗无天日的囚车,日日担惊受怕,恐惧又绝望之时,还要经受这么个玩意儿坐在车上,讲她血腥恶心的故事。
每当这中年女人笑嘻嘻地跳到囚车上,全都木然搂上孩子和自己的半只耳朵,这女人很不满,强制他们听,不然先炖了谁。村民们便在她的淫威下敢恕也不敢言,却是将年纪小的都悄悄塞住耳,免受女人残忍而又单纯的故事的毒害。
对她讲的故事单纯又恐怖,血腥得令人不敢想象,比如一位父亲如何将女婿分尸并与女儿乱伦,一位哥哥如何残忍砍下弟弟的双腿换给自己,一个年轻男子如何因为利益将结发妻子坑杀,事后又悔不当视将妻子的尸块卖给黑峰,然而后来他却吃得最香…
有些村民吐了,而她越说越亢奋,丝毫不知前方闭目养神的斑郎嘴角都着鄙夷,有黑峰士兵在偷笑。
“哼,想不到堂堂黑峰王妃,竟如此不堪大雅”重伤的鹿长老终于转醒,看见那孤独女人绘声绘色地描绘血腥,残缺的尸体和伦理无不冲击着村民的胃和三观。
在她挥舞双臂绘声绘色时腋夜间偶然露出一块青紫狐胎记,竟是只九尾天狐。
鹿长老尽力压制心里的震惊,她博览古书,知晓光大陆上从多奇异种族,但天狐并不是神话中稀有的祥端,他们控制着金沙的一些命脉,金沙王族多与天狐通婚以巩固王权,天孤族便是金沙的半壁江山,就如白辰,夜晴族为王族,但人丁稀有,朝政由他族为首的各部首领共议,最终由白辰王审判。
让鹿娘难以平复的,是这只天狐,周身已完全没有形元波动,言语轻挑,却暗含比斑郎还汹涌的恶意,这是个恶毒的女人,她在无数细节上暴露了身份,看似编造的故事让村民和黑峰人嗤之以鼻,但却是在实实陈述着往事,极可能是黑峰王宫的见不得光的秘史。
这里只有鹿娘、斑郎和地位较高的使人知道她所说的故事,斑郎拖着伤病之体,肩上裹着沁血的白布,转身问地位最高的使节:“这个疯女人,么也来了?”
使节连连叹息:“小人有什么办法,毕竟也是王的女人,我发现她是出发以后,其它人还不知道.”
斑郎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这王妃再矢宠他也动不得,否则这女人早死在黑峰了,王不至于对这疯妇万般纵容至今 。
鹿娘听说过这位疯妇,却没想到她如此之疯,竟大肆宣扬黑峰的破事,她也是有意在大庭广众下戳穿她的身份。
所有人几乎皆是一愣,疯王妃却是阴森森一笑,跑到鹿娘所在的囚车上,笑意盈盈,如同淬毒的曼陀罗,“你是哪门子人?你是寡妇吗?你说本宫?本宫为你解闷呢… ”
“我从未想过我们乡野草民,竟能劳烦黑峰王妃为我们解解,更从未想过,黑峰竟然随意跨越长城,掳掠青水百姓!”鹿娘历声喝道。
疯如人又是笑:”什么长的短的,本宫主…”
“来人!把这个女人抓下去!”斑郎突然大喝,处于震惊的黑峰士兵反应过来,之前大人说这是有疯女人,不必管,又怎么会是王的妃子,王的那位疯妃早就被禁足了。
黑峰士兵七手八脚把疯女人的嘴堵住,绑住手脚丢到单独的囚车里去,斑郎揉了揉眉心,走到鹿娘的囚车前,带着刚来村里时的阴戾。
“你竟敢说那疯女人是王妃,她不过是个做着王妃幻梦的疯子,嘴巴注意点,若非留你们有用,早该杀了才对。”他警告道,鹿娘闻言却是冷冷一笑,看来那疯女人真是那位黑峰王妃,族遗失的族女,如今寒疑弱子的生母。
斑郎狐疑地离开,心里对这个女人更多了几分忌惮,又招手侧耳对那位地位较高的使人轻声说道:“将这士兵全部换掉,这等丑闻不可外扬,盯紧了那只母鹿。”
使人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挣扎无果的疯女人,眼里尽是鄙视与同情。
鹿娘见斑郎走后与那使人靠迈,心里更加明了,这帮士兵可能这次回去就再也看不见天日了。鹿娘惋惜所有人的命运,同时又有更深的恐惧伴随着她的猜猜测使她更加寝食难安。
她本欲赴死,但斑郎却言她有用,在这囚车之上,只能是囚徒,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这位黑峰王妃之子为寒疑王,此时正与青水公主白辰王子一齐显示被羁留在金沙首城 。
实际为幽禁与囚禁。
在金沙宫变传遍世界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金沙先王的六十大寿,青水月流公主献鲛珠,白辰王子携奇矿晶,黑峰照例派出了寒嶷王,虽说他才从金沙离开半年不到。
传闻阵仗比其它两国都要小。
她也无法得知金沙政变的因果与过程,新王登基 那以旧王之丧名变相羁留使节,佐以为使节安全为虑——长公主余党尚在,虽天狐族已将长附马除籍 。
鹿娘隐隐觉得这些事的复杂超过了她的预期,黑峰在此中起的作用和扮演的角色似乎不是和其他三国一样的旁观者。
夜色降临时她无法睡去,幽幽听见疯王妃轻轻的抽泣声,如同幽怨的鬼哭.
鹿娘艰难撑起身,伤口已结痂,衣服在月下只见是黑的,一点青色都看不见了。她的目光穿过向后送的白山黑水,离开令人心碎的村民的脸,看见疯王妃那双如血般瞳孔,夜色里幽幽发着凄艳的光,她又能看见一滴反着光的泪珠落下。
同为父母,鹿娘忽然觉得这疯妃也很可怜,一股悲怆涌上心头。
这位王妃,传说有过两个儿子,大儿子病死,小儿子不受宠,十五仅便被封了王,在黑峰,未及冠便封王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战功显赫 ,封狼居胥,另一则是皇宫懒得管其花销,封他个贫瘠领土自生自灭去了。很不幸,全天下都知道黑峰的寒嶷王是后者,虽然他曾在青水以切玉刀名满天下,但其“弱子”之称却传播的更为广泛。
魔娘曾在城中置办物品,在坊间听说了此人,那些人调笑说弱子之母是个疯子 。
同是母亲,她知道疯妃为何流泪,弱子多年质使各国,聚少离多,她不自主想起了小鹿和小野。
过去这两个孩子再顽皮也是在她眼皮下,造“巨兵”,没陷阱,哪样不是她纵容,如今世道不平,小野乘叶而去,她也知道该放手,那孩子心怀天下,正直勇敢,她常常在他身上看见将神的影子。
小鹿的离去倒是喜事,他年轻,将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她像所有母亲一样,曾试图用家务绊住将行的孩子,其实哪里是她铁石心肠,不过是想再多看几眼罢了.
鹿娘对疯王妃勉强笑了笑,她会在之后毫不犹豫选择赴死,只可惜了其它村民,这些村民本来无辜,没有价值后会被吃掉,若是…她不知疯王妃能否帮上忙,但也也只能借助疯王妃。
—未完待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