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妖界向来不是什么安定之地，更遑论夜水天。

有言道，妖界夜水天，尸鬼存身处。

说是夜水天，有夜有水，独独无天。

夜水天间不见天日，终年无光。

没有白天，也就容得下更多的阴暗与污秽。

这里什么都能容得下，恶妖，厉鬼，生魔。

但并非谁都有本事在这里活，要在夜水天活下去，就要知道，此处无天，无王，无法，无道。

姬云烟知道。

所以她能一路摸爬滚打，在这里活了五十余年。

姬云烟是毒师。

她是灵界诞生的灵体，幻化成形，以人族模样行走世间，还在幼童模样时，在山中被狼养大，又被一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捡回去养。

便宜师父是灵界数一数二的医师，生平近利，不论情义深重，该欠的账永远记在他的账簿上。

只是他从来不去催促，有不少账一辈子都没能还回来就是了。

便宜师父给她名字，说，你从此，便名云烟罢。

至于姓氏……

冠氏为姬。

姬云烟那时还学不会何为尊师重道，只学会了直言不讳，她抬眸，问：“这是你的姓氏？”

“不是。”师父笑了，他说：“是你的。”

姬云烟。

此生种种，皆是过眼云烟。

她生来性子凉薄，学不会什么医者仁心，跟着狼学会的只有弱肉强食，她下手药植相和的性味，银针入体的门路，也不适救人之术。

云烟啊，你不适合医道。

便宜师父揪了半个月的胡子，最终说。

姬云烟偏过头，不言不语。

没关系。

再怎样，不过是逐出师门，再糟点也不过是老头子清理门户。

没什么大不了的。

姬云烟想。

但那便宜师父说，你以后跟着我，学毒脉。

姬云烟抬眸。

性子凉薄，出手自带狠毒劲道。

的确，是炼毒的好材料。

毒医本自一脉，她做不好医师，但她能做好毒师。

她那师父说，反正自己这身本事没个正经来历，这也不算有辱师门。

但师父把她弄丢了。

丢在了妖界夜水天。

姬云烟没半点怨言，就在夜水天安顿下来。

她本就了无去处，师父闲游四方，行踪不定，她心知自己找不到师父，但没了师父，她去哪里都并无差别。

她极少开口说话，他们叫她哑巴。

这样一对比，师父还是有师父的好处的，师父从不叫她哑巴，不论她怎样地沉默，师父都叫她云烟。

云烟啊，谨记过往皆浮云，不要轻易被任何事情绊了脚。

过往成梦。

空梦。

云烟成雨，不论过往繁华。

终归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