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我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他骑着马带我去十里外看萤火,我只觉得颠簸并没有觉得有多吸引人,他日日繁忙,得了空就带我去看满园的满天星,我只觉得有些枯燥,皱着眉头想要回去,我走不动得让搀扶,他若不同意钳制住我的手我挣脱不了,我静默的看着他,看着他闪着的泪光,我没觉得有多可怜,只是头疼的催促他,他满脸爱意的看向我的唇,我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挣,他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趔趄撒开了手,我没想到也向前张去,昏了过去。
他知道我恨他入骨,便很少出现在我身边了,可吃食总是不少,在我的桌子上摆了好些,我只觉得虚伪,摆手全部一点不剩的赏赐给婢女侍从,婢女侍从连连跪拜,像是珍宝般捧在怀里,不由得我就想起了玉韫,那丫头定然毫不顾及的在我面前全部吃的干净,她自小跟我亲,想到这我心里突然一抽,不知道这丫头是否平安,我总在思念她,不知怎的便想到了游亦淳,他真真切切的死在我的面前,血洋洋洒洒的呼到我的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温热的血此时在烧烧的我脸发烫,心发慌,我怔住了,头发直立般跪坐在地上,我没敢哭,我有些怕死了,我颤抖的抱起他,那种触感很真实,真实到我现在想到那时摸着他发僵的身子,我都汗毛直立,他嘴角涌着大片的血,每说一句话便涌一些,我不知所措,忙上手给他止血,可是血染红了我的手,我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说着我孩子以后的名字,听着他无奈的抱歉,我只是觉得无力,摸摸他惨白的脸,放声大哭起来,他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气,摸我脸的手直直垂下,那时同天旋地转般,我只觉得脑袋抽痛。想到这,我便更加憎恨那个人。
他总是在我熟睡时来,摸摸我的脸,亲亲我的额头,这些我都知道,我忍着恶心没有推开他,放在被子里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再攥,直到手心里的疼痛感才让我活过来,听着他的忏悔,我只觉得烦躁,忍不住转个身,他吓了一跳,留下句我明日再来看你,听着他带着哭音的忏悔,我没觉得一点可怜,他跳窗而出,我坐起身来,我有些睡不着了,我总是不敢睡的,不是我失眠,梦里的数万鬼魂等着索我的命,他们总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气来,看着脖子上发肿的红印,看着他们厌恶的眼神,我总在后悔着。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透过狭小的树缝去看月亮,细细想来,倒真有些为自己感到不值,我在这座名为薄枵的山谷中跑了数日,我分清了东西,看遍了云川,总以为知晓了些道理,便能在他心里留些余温,可我喊了数日,念了数日,听的永远都是我自己的回音,回音有些大振坏了我的耳膜,我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热烈的心跳声,误以为是他的,我又喜又盼,盼来了秋风红叶共翩跹,以为就念来了白雪落头共白首,可惜我是虔诚的信徒,他是无欲无求的神明,终究没有故事,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无事时便伏在书案上涂画着什么,算是留些念想,想到还没有去过大漠以北,倒是有些许遗憾,若是可以,我总会逃离这里,骑上马儿逍遥自在的去漠北看看牛羊,那里的风沙很多,若是去了定要多备些衣裳,我写了很多,条条框框的,越写却越落寞,这道枷锁我这辈子都难以踏出去,我将信纸举起,朝着阳光,信纸很透,我的愿望也无光,我没撕,胡乱的扔在书案上,看着乱七八糟的书案,我忍住哭意打了一个哈欠,躺在榻上便睡下了,那人在我睡下不久,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他许是看到了书案上的书信,他没说什么,可我听到了书信摆弄的声音,又停又止的,我睁开双眼轻啧一声,我有些烦躁,但我已经很久不怎么同人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我也不是怕吓到他,只是一同他说话,就会想到我那段痛苦的回忆,我便睁着眼,听完他的叹气,他的悄悄抽噎,还有一遍又一遍的忏悔,还有小心翼翼的关门,那声音不算轻,震得我心也跟着晃悠,没来由的想掉眼泪,我忍了好久,也没忍住,我闷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大哭。
我感觉自己快要油尽干枯的那日,是没见过的一个怯懦奴婢守在我身边的,她性子同玉韫完全不同,看人时总是垂眉低眼的,她眼睛很好看,我那日闲来无事仔细端详过,可却不配她,她看上去同我很有感情的样子,我的血沾了一手帕了,吃进去的药,原封不动会吐出来,她却不嫌弃,哆哆嗦嗦的去擦我的嘴角,眼里含泪,声音软糯的说着什么,我有些听不清,靠近些才听了个清,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恍然大悟,一时间竟有些厌烦她,原是那人下了命令让她好好看护我,若是我有差池唯她是问,我用尽全力推了她一把,猛烈咳嗽起来,她显然没有想到,被我推到在地,却不顾身上的疼,忙跪下来,一遍一遍说着奴婢该死,我翻过身不理她,她浑身颤抖,声音却越来越小。
薄枵进来时,似乎有些匆忙,穿着朝服,头上冕旒上的流苏,碰撞在一起,声音有些刺耳,我瞪大了眸子,看向他,心里越发暴躁起来,我将一旁的药碗甩在地上,他却不恼,似乎想要靠我再近些,可我却因太用力,咳出血,他顿住脚步,显得有些无措。
我轻轻扫了他一眼,越过他,看向后面,只觉得后面跟着游亦然和游亦怜,他二人笑着,似乎在嘲笑我是我们三人中死前最折磨的,只觉得眼中放光,皇姊我想看梅花,你知道那里的梅花最好看对吗?我去不了,倒是遗憾的紧,你替我去看看,折下一枝最美的给我送来好吗?
薄枵的眼睛顿了顿,稍微欠身,挡住我的视线,我讨厌他这自作主张,可我现在连说话都喘不上气,我不想理,转身想要睡下,只听着脚步急促渐渐消失,这屋子倒是清静了些。
我睡下后,只觉得浑身发热,我迷迷糊糊间说了许多话,可说了些什么我却记不大清了,只觉得那城南头的桂花糕尤为好吃,后来便似在火上烧一般,疼的我想要喊出声音,我倒不要紧,可忙坏了众人,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我还未睁眼猛地坐直身子,脸上的两行泪还未干又出泪痕,吐出一大摊血后,便再未醒过来。
我没等到他回来,于他于我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