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是为复仇而生的,我虽在家中排行最小,但却从未被父王母后所疼爱,只因我出生那天天有骤变,我被冠上天煞孤星的绰号,人人对我避之不及,就连父王母后也从未与我近亲半分,小时候并不懂这些,只觉得母后看我时神情木然,我直愣愣的盯着她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跑向她的动作也放缓了,我没注意脚下,摔倒了,我疼的直皱眉,带着哭音的喊着母后,她眼睛里有一丝挣扎,却被后面那个嬷嬷抓住,她似忍着泪,目不斜视神情漠然的路过我身边,我哭喊的声音愈发大起来,我想让她抱抱我,似抱皇兄那样,可是她太冷静了,倒是吓了我一跳,自那日起,我便知道我能依靠的便只有我自己。
可是好景不长,父王与大南国叛党内外勾结,却被反将一军,国灭了,母后满脸是血,泪水止不住的流,她不顾被敌军杀死的风险,跑到我身边,她已没有早日的风光,她头发散乱,华丽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我未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但他们手中剑的银光闪了我的眼,我愣在原地,我总觉得这样便是解脱,我缓缓闭上眼,等待鲜血洒落一地,可是只听有人闷哼一声,便有温热的液体洒了我一脸,我呼吸急促,吓得连心跳都缓了半分,那人紧紧抱着我,我猛地睁开眼,母后不顾往外涌的血,她声音断断续续似夹带着愧疚,枵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母后她摸了摸我的脸,你要好好活下去,母后很爱你,可是母后没有办法,母后眼睁睁看见别人欺负你却无能为力,你怪母后吗?母后今日终于可以站在你身边为你出头了,母后很开心。枵儿我的好枵儿,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满脸不舍的盯着我,我还没有见你成亲呢,这会是下一个遗憾吗?她眼中热泪烫伤了我的手,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我从未被爱过,这爱来时就会十分无措,我看着她在我怀里慢慢没了呼吸,我盯着她的脸,泪水滑过脸颊,落在地上,恨意在内心柔软的地方生了根。
入了大南国做了质子便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蛰伏十几载,为的就是这皇宫终有一日分崩离析,再同余党内外联合,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总在梦里梦见杀害我母后的人,我提起手中短刀,在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插入他的心脏,血洋洋洒洒的,还未等我得意,他便回头看我,映出的分明是我的脸,我一瞬间的愣神,便在梦里惊醒。
第一次见游亦淳时,她着着一身红袍,偷偷爬上最高的城楼上去,耀武扬威的指使着侍从做些什么,她手很白皙,唇红齿白的样子,有些好看,是那种张扬的美,让我不经意抬眼多看了几次,许是目光太过热烈,她顺着视线看过来,眼里除了不解还有愤懑,我慌乱的低头,心里却莫名的窃喜,再抬头时城楼上哪还有她半点影子,我咂咂嘴,也是,她太干净了,我浑身污泥沾染她作甚?
她却很大胆,夜夜堂而皇之入我梦来,听着躺在我身侧的小太监时大时小的鼾声,我有些睡不着,草草披上一件衣服,便躲在院子里赏月,今日的月有些皎洁,月光温柔的打在脸上,似轻拂般,我拿出别在腰间的笛子,悠长的笛声伴这寂静的夜,倒是出奇的搭配。
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即使每到一处我都特意看向四周,也无果。
再后来,蒙面人同我暗自联络,提起了她,说此时拉她入局是最好的,前提是她要不顾一切爱上我,我藏在袖里的手紧了紧,我私心的不想她成为这棋盘里重要的一步棋,她该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我本来想好了托词,却被他一语中的,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卑鄙心思,句句扎心,让我不得不照做,我向月亮起誓,只盼你在望月时能听到,可我夜夜无眠,你却不然。
我同线人步好了每步棋,她也愿者上钩,她一步一步靠近我,我被那几个贱奴才踹到的位置似乎更加隐隐作痛,我疼的直皱眉,看她的眼神却不自主的躲闪,她似乎有些怯懦,但还是出于什么缘由好心救我,她太单纯了些,看着她的背影我总在想,是我太过卑劣了,我捂住伤口,走的尤为缓慢,是在眷恋有她的空气吗?我也不知道。
我对她恶语相向本就是出于假意,她脸上的怜悯骗不了人,我吞咽了口水,小心将头别的一边,我怕我破功,更害怕每一个裸露表面的眼神,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她却毫不在意,只当我疼,暗骂了好几声狗奴才。
没过几天,我便入她殿,我不经意的撩拨与靠近,她似乎很受用,脸上未褪去的潮红,看我时目不转睛的傻笑,她大抵也喜欢我吧,我忍着笑意在心中狂喜,我是故意接近那李郡主的,并非是她家族能带给我什么好处,只是她看向我们二人时,眼中射出的冷箭,让我一次又一次确定她对我忠贞不二的爱,她太笨了些,连最起码的隐藏自己的情绪都不会,想到这,我总会耐着性子向她保证,她太好哄了些,让我不得不更加爱她。
蒙面人告诉我爱是隐忍,尤其是身份悬殊,只有将权利牢牢把握手中时,才有机会同她坠入爱河,他一直是我敬爱的师长,他说的话自然在我心中很有分量,我便下定决心,期盼那日到来。
游亦淳的爱轰轰烈烈,她常常因为感受不到我的爱而痛哭,我伸出手又放下,冷冷的盯着她,心里却万分煎熬,我只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我们身份悬殊,可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竟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告诫她还是劝诱我自己。
我承认,当我知晓她的父王便是杀害我母后的凶手时,我将一切错误一股脑的归结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令她失望,爱意只减不增,一心一意用复仇作为借口试图冷静,可我沉醉在手刃仇人的欢愉中,竟忘记了与她白首才是我最该完成的大事,看她在我怀里凋零,我竟想同她一起去了,在天做一对比翼鸟,逍遥自在,她都已经没有了,我要这无用的皇位又有何用呢?
后来我有空便去看她,同她说了很多趣事,可她不给我回应时,我眼泪真的有些止不住,我临摹了她碑上的字,她生性自由,定觉得与我的姻缘是个累赘,我自作主张没有把我的姓氏作为她碑上的前奏,她大抵还是恨我的,来我梦里的次数依旧为零,我总觉得有些寂寞,在后宫纳了很多妃子,可不是我自愿的,是那些大臣硬塞在后宫里的,后宫里快结蜘蛛网了,我也没有去的心思,我只是很想她,想的我快发疯了。
玉韫我没杀,本想着待安定下来,就将她带过来给游亦淳看看,让玉韫成为我们二人死灰复燃的契机,可她没等到那天,也怪我,安葬游亦淳后,我便让玉韫收拾行囊回家去了,她临走前,将我赠予游亦淳的发簪还给我,我放在手掌中摩挲了好一阵,后悔吗?她问我,我没答,她也没再说些什么,我目送她离开,转身时,眼尾泛红。
我早就后悔了,在我灭了大南国上下几万子民,身上血迹未干,我踏入那小小的密室时,她满脸是泪,慌张的缩在角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厌恶时,我就后悔了;之后,我便忍住心不去看她,可我看她坟上长了一尺多高的野草,我的心里依旧绞痛;当我去了她以前信中谈及到的漠北,历经无数个风霜苦寒的冷夜,看过了牛羊呼啸而过的牧场,只要想起她,我就一遍又一遍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