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第二日她醒来之后，我将选择权交付于她。
她若想要我留下，我便绝不会离开。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期待，而我要维护她的自尊，所以我请求她收留我。那一日，她似乎格外开心，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之后，我陪她上山采药，陪她度过了春华秋实，陪她同淋白雪，我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在乎的人。
我极少出门，因为我怕我的身份会为她带来危险。所以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在置办，我是一个很不称职的伴侣。
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她留下些许美好的记忆。
我用我本体的一株桃枝为她打造了一根桃木簪。
“阿若，过来，有了这个，以后你就再也不会迷路了。”
她乖巧地凑到我跟前，在我为她戴上后，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有你在，我就不会迷路。”
我笑了笑，若是能陪她走完这一生，即便沦为凡人又如何。
可我很清楚，我不过是一只痴心妄想的桃妖。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在她得遇良人之前，为她消解烦忧，与她一起面对这残酷的人间。
直到那日，她拿回了一对红蜡烛，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忐忑，还有熟悉的期待。
我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所求本不多，可这里有关她的一切却使我生了贪念。
我把她拥入怀中，任由心中的爱肆意滋长。如果日后天道降下惩罚，我会尽我所能护住她。
此刻，我只想沉湎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可惜好景不长，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与我商量了，我们的婚礼一切从简即可，只需拜过天地，便互许终生，至死不渝。
那日，她去街上采买，却不想被人盯上了。
她与一个妖要成婚的事瞬间传开了，村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也许我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可我没想到为她带来诟病的人竟然是我。
“阿若，你真的要跟一个妖成亲吗？人妖怎能相恋？”她儿时的玩伴对她的行为颇为不解。
“阿霜，也许在你们看来他是妖，但在我看来，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她在维护我。
在阿霜走了之后，我走到了她的身旁。
“桑若，你真的想好了吗？他们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不论是世人的偏见，还是天道的约束，我与她的婚礼注定不会得到祝福。
她好像生气了，“重华，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吗？”
“在这个世上，我唯一在意的就只有你，别人爱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是啊，她只在乎我的想法，而我又怎能让她雪上加霜。
按照人间的婚俗，在成亲的前一天两人不能见面。
我只能焦灼地在山上等待，向上天祈求一切顺利。
可天不遂人愿，变故陡然发生。
我踏入了再熟悉不过的竹舍，今日的它格外不同，一片喜气洋洋之下却暗藏杀机。
我以为我们的婚礼不会有他人在，因为这是一个不被世人所接受，更不会被他们所祝福的婚礼。
可我却看到了很多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我不能心生胆怯，桑若还在等着我。
行至院中，桑若的门前站满了村民，我只能礼貌问道：“桑若可准备好了？”
他们只是漠然地看着我，除了那个叫阿霜的女孩，她的嘴巴被她的阿母死死捂住，而她只能挣扎着向我摇头。
她好像再说不要过来，我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惨然一笑，可我的新娘还在里面啊。
他们终于开口了，“桑若那丫头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肯定是受了你这个妖怪的蛊惑。今日你休想带走她！”
我攥紧了拳头，冷然道：“她在哪？”
世人对女子从来都不宽容，如果她真的与妖有染，如果我不能再护着她，恐怕她也会被当做妖怪处以极刑。
“她就在里面，你有本事就过来找她。”他们冷眼地看着我，犹如看待一件死物。
我一定要带走她。
我踏入了那个法阵之中，钻心剜骨的痛使我寸步难行，可我绝不会放弃。
原来是灭妖阵，原来我们真的被人盯上了。
我深知我今日走不出这个院子了，可我还是很想见她最后一面。
我被束缚于法阵中，业火熊熊燃烧了起来，村民们纷纷叫好。
我只离她几步之遥，却犹如搁这山海，可见而不可及。
“算了，还是不要让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吧，就让我，悄无声息地离开她。”
就在我要用我仅剩的妖力做一件事之时，我的桑若朝我飞奔而来。村民们都来不及拦住她。
“重华，你们快住手啊！”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闯入业火之中。
我赶紧唤出本体，将她围住，避免她被业火灼伤。
此刻，我们终于相拥在了一起。
“对不起，重华，我不该贪心的…”她哭的痛不欲生，一脸的懊悔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你快走好不好？”
我轻轻地擦去了她的眼泪，“傻瓜，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贪念丛生。所以…天道来惩罚我了。”
“不过，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攥着我的衣袖，语无伦次道：“不…不…别离开我…我不许！”
此刻的她好像与那晚胡言乱语的她重叠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我却再也不能安慰她我不会离开了。
灭妖阵一旦开启，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也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是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
如果这是天道对我的惩罚，我便认下了，因为我要向他求一个赦免桑若的恩旨。
“桑若，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能够遇见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虽然…时日很短，却足够刻骨铭心。”
“我是一个自私的妖，我只想一个人拘着这些美好的记忆，却不想留给你半分。”
我还是启动记忆消除，这次，就让我将我自己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剥离出。这段记忆太痛苦了，我不能让她再受折磨。
她泪眼婆娑地摇头：“重华，不可以，我…”
不许。
她晕在了我的怀里，此时业火已焚烧了我本体的大部分，再不送她出去我可能就护不住她了。
我为她擦拭了泪水，做了我生平最后一件有违道德的事——偷亲了她的额头，同她告别。
“桑若，忘了我吧。”
将她送出去之后，我已觉得死而无畏，静静地感受着心痛与身体痛两者之间博弈。
最后，我的世界只剩下了灰色。
我终究还是没能接回我的新娘。
惟愿她，此后得遇良人，余生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说：真的是灼灼其“华”了，我不是故意要虐他们的，说不定后面会有转机呢。他们两人的故事写了四章，之后就要接上主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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