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陆书辞,是在一场热闹的酒会上。我刚和最后一个股东签下最后一份合同,看着纸上那白纸黑字,我终于重重将胸腔的那股气吐了出来,从20岁到26岁,我用六年时间终于架空了我爸的公司,将它名正言顺的变成了我的。
很奇怪,当年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时一心想要将公司控制权掌握在手中,但多年后,公司终于到手,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我端着酒杯,在几位合作伙伴的簇拥下,缓步走入酒席,耳畔是不知道何人的恭维声和吵吵闹闹的说笑声,我下意识扯了扯领带,虽然已经在生意场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但还是会下意识去躲避,还是会在接烟时习惯性先掐灭烟头,因此,还会被合伙人拿出来调笑两句。
今日的酒席,我本来无心出席,但耐不住友人的请求和连拖带拽,说什么今天酒席会来个很厉害的人物,要带我来认识认识,好在生意上更好的搭线。听说那人是海归博士,最近才到的香港,但香港一大部分产业都是他家的,而我最近想把产业链扩展到香港,所以,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利大于弊。当然,如果我提前知道这人是陆书辞的话,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应付完好友,我端着红酒坐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街景,北京的霓虹灯很亮,布满了整座城,我抿了一口葡萄酒。一只同样的玻璃杯忽然从身侧伸了过来,和我的酒杯碰了一下
:“怎么一个人在这喝独酒?”好友在我身旁坐下
:“没什么”我抬了抬眼皮,漆黑的眼珠却一直盯着酒杯中的红酒,在光线的照射下,竟显得有些落寞
见状,好友在我肩头拍了拍,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口传来骚动,我摇晃着红酒杯,漫不经心的往嘈杂处瞅了一眼,就这么一眼,我僵在原地,握着杯子的手指,扣紧了杯沿,直到指尖泛出白色,直到旁边的友人揽住我的肩膀,指着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那道身影,对我说:“哝,就是中间那个穿白色衬衫长得贼拉帅的,他就是陆书辞,港圈的大少爷……”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陆书辞
我的脑袋像被钝器击打了一下,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些被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在这一时刻,争先恐后的迸发出来,直撞的我鼻头发酸,胸腔发胀,有那么一刻,我才仿若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书辞了,那个被18岁的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从18岁到26岁,我们已经有足足八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垂下了眉眼,没拿酒杯的另一只手死死扣入昂贵的沙发真皮里,一秒两秒……三秒后,我的身体才逐渐放松,我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装作无意识的将右手指尖残留的沙发皮屑捻掉:“要去打个招呼吗?”我听见自己这样问
我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仅仅停留了几秒后,又移开了,那是一道不轻不重的视线,就像是在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无法想象陆书辞露出这样目光时的样子,因为我见过他少年时期最美好时的模样。在我在为数不多的美好的记忆里,我的少年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含着温柔,他像盛夏夜里温柔的蝉,缱绻留恋的喊着我的名字,他像寒冬落下的第一场雪,将我牢牢包裹,他是我少年懵懂情事中播下的第一颗种子,是我寒凉生命里的第一束光……
陆书辞永远爱林怀生……
我被姗姗来迟的回忆压得抬不起头来,等回过神来,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鞋,往上看是被打理熨烫的平平整整的白衬衫,白衬衫的衣角扎进黑色的西装裤里,称的男人腰窄腿长。再往上,是男人修长的脖颈和那张杀伤力和冲击力都极大的俊脸
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少年青涩的脸庞逐渐重合,比起多年前,这张脸瘦了,五官更加突出,竟隐隐透出几分冷硬来,眼尾变长了,下唇也更薄了……我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止住从胸腔到喉头那不断上涌的干涩。
陆书辞感觉很奇怪,眼前的这位陌生的先生似乎很难受,他的眼尾透着薄红,像是刚刚才哭过不久。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甚至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但他心底却涌起了一抹心疼,心疼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被无限放大,那种感觉就像他刚看到这位先生的第一眼,心脏就向他引了路——它跳的很快,跳的很急,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在急切地呼唤它的主人停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先生,您看起来很难受,请问需要帮忙吗?”陆书辞友好的伸出手,想帮忙将这位弓着腰手撑着沙发的陌生先生扶起来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声酒杯破碎的声音,鲜红的酒液飞溅,散落在他的白衬衫上,陆书辞下意识上前,直直地握住了林怀生的手,酒液顺着他白皙的手指,蜿蜒到他的手腕上。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先一步开口
包厢里沉默了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两位都是大佬,哪边都得罪不起。
过了半晌 ,我率先抽回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将残留在指尖的酒液擦去。
:“我应该体面一点。”我想
但想归想,我还是将一条手帕扔给了陆书辞
:“擦擦吧”我说
就像擦去你我身上的污浊一般,也许这样就不再恶心了
说起来我和陆书辞很像,但又不太像。我是林家的私生子,而陆书辞曾是林家的继子,是我曾经名义上的哥。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跟我那个狠心的妈和狂躁的爸不同,他和他妈妈一样礼貌,温柔,善解人意。我们初遇在腊月飞雪的庭院里,那一天我被罚跪在雪中,冻的瑟瑟发抖,他在雾蒙蒙白雪的掩映下,向我走来,他的头上落了积雪,碎发遮住他漆黑的眼,在雪影的照射下被反射成棕褐色,他站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弯腰蹲了下来,和我平视。那时满12岁的我一生反骨,颤颤巍巍挺直腰板立在风雪中,坚决不向任何低头,雪花在我睫毛上凝结成了一层冰霜,随着眨眼化为水滴,流过我的脸庞,又被冻住。我的嘴唇被冻得发紫,却依然坚毅的抬着头,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嘴唇哆哆嗦嗦吐出个字:“滚”
一个滚字,让三人滚进了同一个家,这一待就是六年,陆书辞和我上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本来还要上同一所大学的,只是在高考前夕,美好的宁静被打破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温姨病了,爷爷疯了,这个家散了,只因为我爱我哥,我哥也爱我。我爸和陆书辞在书房谈了很久,我就一个人孤独的盘着腿坐在门口和无数次放学时在门口等陆书辞一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拉我起来,而是轻轻松开了我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我瞥见了他脸上的泪痕,他近一米九的身高比182的我高一些,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顶,我抬头看他,看到了我哥那清澈的眼底,那里面装着一个他愿用生命去守护的我,他说:“怀生,18岁的我们什么都想拥有,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爱的最深竟是成全。18岁的他成全了我的未来,26岁的我成全了他的以后。那天,陆书辞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任凭我拉着他的衣角求他留下来,甚至跪在皑皑白雪中磕了九个头,也没有换回他的回头,他只给我留了一句话
他说:“怀生,别怂,向前走,不要停,别回头”
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回头,卯足了一股劲,就像是在跟他怄气一般,一直奋力的向前冲,通过了小高考,冲过了竞赛,冲过了保送线。此后的每一年,我都将自己排得满满当当,好像事情多了,我就没有时间想他了,唯有每年的腊月,我会坐在窗边,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飞雪,那时脑海里几乎下意识的在想他,在想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在想他学了什么专业?苦不苦?累不累……我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当面问他,我在脑中一遍一遍浮现我们重逢的场景,我是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管他叫一声哥
从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被陌生的称呼为先生,被礼貌的回复一声“谢谢”
陆书辞接过了手帕,酒液已经渗进了衣料里,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就收起了手帕,将它自然的装进口袋里。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们都在互相观察对方,像两个部落的狼王,在争抢领地之前,打量眼前和他实力相当的对手。但曾经的我们,不是对手,而是最亲密的爱人……你说过,你是爱我的
:“ 抱歉先生,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我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您很面熟 ”
他的一句话像一把利刃捅开了我的心脏,心脏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忘了我吗?我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爱我的人不仅说不爱就不爱了,怎么叫也叫不回头了,还一鼓作气地将我忘了……
好像在我和他之间,就我是一个傻子,一直在原地团团转,还傻傻的害怕他沿原路回来找不到我了,干脆坐在地上,坐在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上盼着他回头
我并没有回答他,目光投向他身侧的方向,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穿着旗袍,头发简单用一根素簪扎起,几缕鬓发垂在额角,脊背却挺得很直,颇显典雅大方。但我却一眼认出了她,她是我大学时同系的学姐,在我的印象里,她还是扎着高马尾,穿着连衣裙,手抱书本激情洋溢的大学生,怎么就过了几年,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呢……
:“这位是?……”我努力使声音保持平衡
但可惜我的努力白费了的,我听着他用我最熟悉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不好意思,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秦笙”
秦笙……没想到,我曾经夸过好听的名字,再一次传入耳畔,却显得如此刺耳,如此揪心……
:“请问先生该如何称呼?既然你我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朋友……突然想起来我和你好像从未当过朋友,我很荣幸能和你成为朋友,但是,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心在滴血呀?我要的太多了,所以上天要惩罚我吗?但我从始至终也只是想要你一个,在我26年的人生中,我唯一迫切真心想要拥有的就是你呀……只是爱上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而已,我有什么错?
哪怕心已经千疮百孔,但我还是抬手与他的手相握,他的手掌是熟悉的温凉:“陆总,久仰大名,我是……林怀生”
从未想过,我们有一天能生分成这样,还记得17岁的那个夜晚,星星很亮,我们在微风和星星的见证下拥吻:“怀生,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它为你而跳,它在说我们是一体”17岁的陆书辞将我抱在他腿上,一遍一遍吻我,从额头到眼皮到眼角到鼻尖再到唇……他吻得很虔诚,像在对待最珍贵的宝物。我那时很狂,一身反骨,说什么也不肯低头认错,他就在我的后面跟着我,陪着我,给我兜底。我那时成绩不好,他就连熬一周,给我出了一本独属我的教材,他和林家请的所有家教老师都不一样,他从不逼我做题,也从不吼我,只是温柔的陪着我写到天亮,再在我的抱怨中柔声的哄,无奈但纵容的笑。 他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人,以至于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让我认为他的温柔会一直都只属于我,但现在,当我看到,他用大手包裹住秦笙的手,再送到嘴边吹气的时候,我就明白,原来独属于我的少年,早就在时间的长河里走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一行人走到酒店门口,其余的合作商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最后就只留下我们三个人。那时还没到隆冬,北京天凉,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我将一双手插进大衣的衣兜,将脖子往大衣领口里缩了缩,冷不丁听到有人唤我
:“怀生,我们……可以聊聊吗?”原来是秦笙
:“学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呢”我低下头,看出她的紧张与无措,便装作无事的和她开着玩笑
:“怎么会不记得?”秦笙苦涩一笑
我抿了抿唇,话说我与秦笙相识还是在大二艺术节的时候,与她合唱了一首《相思》因此熟络,本来是朋友的,但我也没想到,会在大二的尾巴上,收到来自秦笙的表白。当然,我拒绝了,我还记得被拒绝的秦笙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我为什么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有些心悸,因为那时的秦笙和当年18岁求陆书辞回头的我太像了,我们仿佛都爱而不得
再后来,我和她前后离开了学校,联系也就断了……只是听说她后来被家人接了回去,未来是要当富太太的,我当时还在想,挺好的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秦笙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哭了呢,还是因为风太大
我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路灯底下的陆书辞,昏黄的灯光显得他的影子长长的,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我们。和以前一样,他会在不远处静静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在有必要的时候上前帮忙,解释,或直接给我处理烂摊子……唯一变了的,就是他现在的目光里,永远不会只有我一个了
:“没有……你们很配……祝福,你们”
如果这时我只有18岁,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八个字会从我口中说出来送给那个曾经很爱我的人和他现在很爱的人
他们的车到了,陆书辞很小心的将秦笙扶上车,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后,竟大步向我走来,他的腿很长,没跨几步就到了我身前,也许是因为周边的空气温度太低,我竟然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砰砰砰!一声比一声有力……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像是低沉的鼓声,一下一下砸在我心口
:“很奇怪,林先生,你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它在面对你时躁动的很不寻常”
他有些笨拙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似乎又有些狼狈的开口:“很抱歉,我的心跳声打扰到你了,但是我的心脏告诉我,它在为你跳动,它仿佛在告诉我,我对你存在着某种很深的情绪,像深深的,深深的,爱的情绪……”
他喘了口气,红色从脖梗冲上他原本白皙的脸颊,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心跳:“真的很抱歉,林先生,请问你能用什么方式让它恢复正常吗?”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只记得,我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我心口的位置,我们额头相抵,我温柔的轻轻的小心的说:“哥,你听,我们的心脏,在相互回应”
他呆呆的望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慌张,不可置信,紧张,不知所措的表情。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我们面前,我松开他的手
我说:“陆总,回去吧,别回头,不要停,别怂”
我在家门口下了车,但司机却怎么也不肯收钱,问了才知道,原来这辆车是陆书辞打的
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心情,索性也便不想了
上了楼梯,用钥匙开门,换鞋,一抬头,我就看见了我爸
:“回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翻阅着一张老旧的报纸,目光从报纸上方投射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每个放学回家的夜晚,他都会坐在客厅里等我,不管接下来将迎来怎样的狂风骤雨,他都会在这之前淡淡的问候一声:“回来了”
我做不到给他答复,我之前是想过回答的,但都被他随后而来的打骂噎了回去。但是今天,直到我穿上拖鞋走到他面前,将白纸黑字的最后一份股份转移合同递到他手上,他都没发怒,他只是拿着看了很久,他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很久很久,但我知道他是在回忆,不知道,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到底想起了多少?最后,他轻轻一笑,将合同放在了桌上
:“有出息,连你老子都被你坑没了”
:“跟你那狠心的妈一样,做事狠绝,连回忆都不曾留下”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一直唠叨着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他这样子,莫名感到有些悲凉,他上次说这句话,还是我18岁那年,在我和陆书辞的关系被捅破后,他先是一惊,然后皱眉,最后才是愤怒,他打了我一巴掌,用食指指着我骂到:“你跟你那狠心的妈一样都不是个东西,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一个跟人跑了,另一个是恶心的同性恋……”他将我踹倒在地,喊我滚出这个家,我在门口从下午站到夜晚,他还是开了门,他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眼睛里却泛起了我不熟悉的泪花,我听到他口中喃喃:“你怎么能像你妈呢?你怎么能这么像你妈呢?”他对我妈的思念和不甘,化作了他对我一时的心软……
说白了,他也是个可怜人,我们父子,都是可怜人
陆书辞和秦笙的婚礼在第二年立春,陆书辞给我发了请帖,大红的请帖拿在手中,仿佛在燃烧一般得灼痛,我努力调整好情绪,努力将自己代入朋友的身份试着去祝福
婚宴上很热闹,我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也不落座,就这么懒懒的倚靠在墙壁上,新郎方和新娘方的家人都到齐了,我看到了温姨,她坐在礼台第一排的右边,她似乎没怎么变,只是额角增添了几缕细小的皱纹,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礼台上,锁定着礼台上的两对般配的新人
:“这才是她心目中最好最适合的的儿媳妇吧”
婚礼进行曲奏响,新郎新娘手挽着手缓步上前,今天的陆书辞将额前的碎发梳了上去,显得沉稳而干练,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很平静,并没有像娶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那样眼里藏不住的欢喜,他一旁的秦笙也是如此,她穿着最漂亮的婚纱,平静的嫁给了最帅气的新郎
这场婚宴很受人瞩目,电视台的人都来做了记录和采访,他们婚礼的视频在各个电视节目上轮流播放
所有人都在羡慕,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他们是否欢心幸福
当新郎给新娘戴上闪耀的钻戒时,我下意识右手抚上了左手无名指的位置,我记得他的这个地方曾经纹着一圈特殊的戒指,是我名字的拼音缩写LHS,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新娘将同款的钻戒推入他左手无名指的根部,戒指将那一处完全包裹,我看不清它的全貌,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相吻的场景我最终还是没有看到,因为我的眼前已经被泪水糊湿,眼前的世界成了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果然啊,不管什么人面对失去的爱情都是狼狈的,我踉跄着来到洗手间,拘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水花溅进嘴里,才勉强止住了那一丝低低的呜咽
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明显也哭过,眼眶红肿着
:“兄弟,你也是哭新娘的,她可是我的白月光,没想到,大学眨眼就过,转眼间,白月光就嫁人了”
我垂下眼皮,捏了捏有些微堵的鼻子
:“不是,我在……哭新郎”
男生怔住了
我苦笑着看着他,说:“他曾经是我的爱人,我们的心跳曾经在夜里交响,同时说着我爱你”
婚宴结束了,两个少年的爱情也就此落幕了
我望着残存着夕阳余晖的天空,缩在大衣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哥,我失约了,请允许我回一次头,仅此一次
我重新冲进了婚宴厅,双方家人还没有走,我在温姨震惊的眼光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看着台上一丝不苟的男子,通过他,向曾经清风雅俊的少年告别
:“哥,新婚快乐”泪水比声音先流出来,我知道,说这句话时的我一定很丑
我又转头,对着睁大眼睛看着我的秦笙说
:“嫂子,恭喜,祝幸福”
秦笙看我的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是悲痛中掺杂着一丝心疼
因为她知道,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亲眼看着爱人娶了别人为妻,还要笑着送上祝福,这种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说完这两句话,我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停留,反而是温姨叫住了我
:“小怀,我们谈谈好吗?”她用纸巾,擦拭着眼角,不知是在为谁哭泣
她将我领到了婚宴厅最顶楼的天台上,我们吹着晚风,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我们之间还是像一家人一样和谐共处
:“小怀,小辞他……” 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阿姨只想说这个世道真的很难”
:“不要怪小辞,他比你成熟一些,也比你早几年懂得这个道理”
我和温姨从天台下来的时候,陆书辞和秦笙竟然还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现在只想最后一次,再最认真一次好好看一看,我曾经那么爱那么爱过的少年
:“陆书辞,以后没有心跳论了,你和秦笙要好好的”
我最后一次打量他,唇角竟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似释然似放松的淡淡的笑
:“可我的还是会跳,只要一看到你,它就会跳的特别厉害……”陆书辞顿了顿:“但它今天跳的似乎有些奇怪……”他捂着胸口:“这里,一阵一阵,揪心的疼”
我笑了,我说:“陆书辞,该放下了,往前看,别回头,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