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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凡尘

生离荼靡

第七章凡尘

稚非从门外搬箱子进来时,岚笙正伏在案前醒酒。昨夜,他们一行人刚刚在凡间寻得了这一隅茅草屋,岚笙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花祭怎么也拦不住。这会尝到了苦头,皱着脸按着太阳,摇摇晃晃的起身就要往门外去。稚非见她步履蹒跚,似是走路不稳的样子,一颗心猛地颤抖,连忙放了箱子,去搀着岚笙,防着她摔倒。

岚笙是喝惯了酒的,昨夜不过高兴,在凡间得以安置,喝的酒比平日里多了几杯,今日虽是宿醉头痛,可也没有到了要人扶的地步。现下猛不丁的被稚非这一扶,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岚笙微微推开稚非的怀抱,但没松开稚非递给她的手。

稚非见岚笙并无大碍,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两人姿势奇怪的倚在门内,稚非此时才发觉自己关心则乱,却也不好立刻松开搀着岚笙的手。岚笙身上没有宿醉之人都有的酒腥味,反倒是有一种淡淡的甜味。这味道并不浓烈,在远处是闻不到的,只是离得近了些,才嗅的到这若有若无的味道。

岚笙轻轻抽出手来扶在门框上,见稚非还保持这搀扶的姿势呆立着,就忍不住伸手在稚非眼前晃晃:“稚非?”

稚非猛然回神,见岚笙面露疑问,慌忙道:“没,没事。”耳朵却不知不觉的涨红了一半。

岚笙见稚非红透了耳朵,突然起了挑逗的意思。她猛然抬头看着还来不及起身离开的稚非,如水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稚非,红润的唇就在离他不足三指的地方,仿佛只要稚非一低头就能吻在那一抹柔软上。稚非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长至七万岁,他还从未与那个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时间就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一般,稚非只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被岚笙那双眸子吸入。

岚笙突然笑了,明媚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她笑得那样开心,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后的孩子一样。那双含情眼此刻也弯成半月形,润白的贝齿半露,像一排晶莹的珍珠,隐在红唇之间。稚非从未见过那个女子敢笑得这样放肆。他见过的仙娥,不是整日将作为神仙的仙门规矩挂在嘴上,就是要维持作为神祗的门面,活脱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岚笙却一点也不像上灵界的那些个仙娥,稚非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清楚的知道。岚笙就像是来去自由的风,她不受任何人的拘束,也没有任何人能拘束的了她,他相信,只要岚笙愿意,她能像一个真正的主宰者一样让整个三界成为她的战利品。但岚笙没有那么做,他知道,岚笙不是没有那个实力,只是她根本不屑于争抢,上灵界那些人的一切作为,在她的眼里就像孩童嬉闹一般,她不拆穿,只是还尚存一丝兴致,陪他们唱这一出戏。她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等到她玩儿够了,上灵界的命数也就真的到头了。

稚非突然觉的脊背发凉,再看岚笙那如水的眸子,竟感到似乎有一丝冷意从她眼中透出,从两人相交的目光中穿透,浸入稚非的四肢百骸,一股没来由的恐惧竟在一瞬间,短暂的占据在稚非的心头。这女人,太过可怕。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她是这样让人畏惧,这样的让人胆寒,她看起来几乎无牵无挂,似乎没有什么是能让她真正受到掣肘的。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亲情,将自己置于险境呢。

稚非回过神来,敛下目光,不再去看岚笙。岚笙见稚非并不上套,只好站起身,道:“你还真是定力强大,我用狐族的媚术也没让你犯错,倒是个心性坚定的人。这下,我更好奇,你究竟是谁了。”

花祭进来的时候,看见岚笙正站在凳子上往帷幔上挂起一只风铃,忙上前去一把夺过。岚笙一脸懵懵的,问道:“你傻啦,干嘛呢。真是太长时间不跟着我了,现在都会夺我东西啦,快还我。这凳子不稳,我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谁料,花祭竟紧紧攥着风铃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岚笙渐渐失了耐心,只好从凳子上跳下来,作势打算夺过来。花祭抱紧双膝,蜷在门边,竟细细抽咽起来,岚笙只好收了手,蹲在她身边,抚着她的背,希望可以缓解花祭紧张的情绪。啜泣声慢慢停了,岚笙这才开口问她:“花祭,你为什么不让我挂它。”

花祭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中透出的竟是恐惧。“不、不能挂,主子你挂什么都可以,但是,花祭求你,不要在帷幔上挂铃铛!花祭求你……”

岚笙看着眼前失控般的花祭,眸色骤然冷了下去。“为什么。花祭,你回话。”

凡间有这样的传闻,道风铃,乃聚阴招魂之物,寻常人家等闲是不会把这种阴气极重之物挂在屋内的,只有停放死人的义庄和超度亡魂的寺庙里才会把风铃挂在死者头顶,用以引魂度灵。岚笙在凡间历劫六世,对凡人这些风俗了解详实,可是在上灵界,这些所谓的风俗利害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是,花祭,无论怎样也是上灵界修灵万万年的仙娥,又怎会惧怕凡界的招阴之说呢。

花祭泪眼婆娑,颤抖的嘴唇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她摇摇头,拉着岚笙手不肯松开,半晌才堪堪回道:“没、没什么,是我太激动了。主子,你要挂在哪里,花祭帮你,”

岚笙却没有动,眸子渐渐变成红色,她豁然起身,转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花祭。门外夜风吹过,把这小屋的窗扇吹的吱吱响,无端的透出股诡异的气氛。花祭紧抿着嘴唇,好半晌才回道:“主子,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我在这里你并无性命之忧。”

“不,花祭不是怕自己。”花祭轻轻开口,“花祭只是回想起当初刚到玉鸾宫的时候了。那时,主子要去凌瑾宫,天川君把你送去后曾找过我,他说,他知道这一切,天族有什么目的,要从咱们这里夺走什么,他都清楚的,只是那时,主子的性子刚强,若是将这一切如数和盘托给主子,怕是主子一刻也不会停留地就要杀上九重天。天川君说,他知道自己是一定会死的,天君就希望以此让天狼族含愤反目呢。但他们没有料到,狼帝没有上当,反而还认为是天川君武艺不精才在凛海弄丢了性命。天川君临走前给了我一只风铃,教我挂在床头,说,若是哪一天风铃不响了,没有声音了,他就真的回不来了。我以为他在说笑,并不在意,一只风铃怎么可以断定人是死是活呢。可是,就在哪一天,它真的不响了,真的没有声音了。我就怕了,我害怕,我怕阿柏是真的回不来了,我怕我曾经连想都不会想的东西真的就成了现实……”说到最后,花祭已经无法再清晰的说出一个音节来。

岚笙眼中的红色褪去。她想过很多理由,却没料到是关于她的二哥风柏的。花祭与岚笙和她的五个哥哥一同长大,在岚笙心里,花祭就如同妹妹一般。花祭自小便与善音律的风柏关系最好,为此三哥风澈还时常打趣风柏,叫他以后娶了花祭做东荒帝后。

风铃识魂,魂在,铃声不止;魂灭,铃声不在。

岚笙没想到风柏将自己与这风铃魂魄相系,连她这个妹妹都不曾告诉,却留给了花祭。岚笙起身,不发一言扶起花祭,轻声道:“起来吧,是我过激了。风铃一事,是我的错,你把这风铃收起来吧,我不挂就是了。”

花祭应声退下。岚笙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撑着手按着太阳。

花祭只知二哥没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没的。

风铃,从它不再响起得那一刻开始,就成了花祭一辈子忘不掉的梦魇。可对于岚笙而言,风铃的声音却是她逃离梦魇的救赎。

那是她的第三世。

那时的她是一个街头流落的小乞丐,正遇上饥荒,她没有爹娘,只能小小年纪便上街乞讨,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花一般的季节,她却像是枯枝一样,干瘦无肉。可是,既是饥年,谁家又会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她,有孩子的人家甚至已经到了卖掉幼子换粮的地步了。她一路躲着,甚至在路上放上石块,希冀能从运着救济粮的马车,颠簸些许下来,能让她填饱肚子。屋漏逢雨,又赶上闹兵荒,大街上到处是尸体,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但更多的是男人们。他们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是一家人的生活依靠,可是他们死了,没了劳力,就算是有幸活下来的妇孺也很难活下去,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她命大,在濒死之际,是一个男人给了她一条活路。那个男人似乎是个疯子,疯疯癫癫的,头上还带着一只风铃。他把仅剩的一块烙饼给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己却饿死在逃命的路上。男人死时,摘下了那只风铃,把它别在她的衣襟上,痴笑着叫她玲儿。那不是她的名字,但是她应了下来。男人死了,她却把那风铃留了下来。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活着,在这苦不堪言的人间,好好活。

第八章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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