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黑夜还黑的狼

#月

拉夫发出警告两个星期后,又有一匹年轻的狼被送来了,这匹母狼长着一条美丽的尾巴,只是身子胖得超出了的正常水平。

通常,当马车来到这座林中小屋的时候,车夫总会眨眼睛,朝四下里打量一番,看看有没有身材高大的男子出来把狼解下来。可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月和她母亲从屋子里走出来,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油烟味。林丽娜三十三岁,头能顶到门梁上。她教会了月在木屋的门框上做引体向上。她的左眼眼眶上环绕着一个四只脚的爪痕。人们都知道见到她的男人总会有那么片刻忘记了呼吸。

但这天上午月带着星独自来迎接马车。她抱住还在挣扎的母狼,用肘推开想要上前帮忙的车夫,把母放在了雪地上。她轻轻地抚摸着母的脑袋,它就平静了下来。

母狼长着一身黑色的毛皮,月和星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狼。到了夜晚它应该就隐形了,其实这匹狼比黑夜还黑,因为这里的夜,尤其是有积雪反射着星光的时候,从来就不是漆黑一片。

“见到你真好。”月对母狼说。她没有理会车夫,自顾自地把脸埋了下去,用自己的鼻子碰着母狼的长鼻子。母狼舔起了她的下颌,它的呼吸中夹杂着唾液和银币的气味,令人感到安慰,可是那条长长的舌头肿胀着,还轻微出了点儿血。

“它把自己给咬了。你赶车送它过来的时候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说完月把车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身材,长长的鼻毛和胡子连成了一片,“一路过来你碰见当兵的了吗?”

“什么?我干吗要…”

“要是这样的话就没事了。”月狠狠地摇了摇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她轻轻地解开了母狼身上的绳索,把自己的两只手放在它能看见的地方。它的爪子太长了，长得已经向内卷进了脚掌上的肉垫。月拿起刀,把母很的一只爪子稳稳当当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给它切趾甲。

“你有没有什么能喂它的东西?”月向车夫问道,“它饿了。

车夫扬了扬眉毛。“没有。它已经够肥了。”

月将母狼的下撑开,让它在自己的身子上,伸

手模着母狼的牙齿,用力摁着牙龈。

“你----小姑娘,住手!”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念叨了一大堆,非奥饶有兴趣地注意到他的指甲着汗,“你想找死吗?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检查它的牙有没有烂。”完好无损。月把母狼放开,又在它的前腿下面抓了抓。母狼立刻就侧躺了下来,开心地咽着。

车夫仍旧一脸的恐惧,几乎要发火了。“不是该用一截绳子把那东西的嘴巴给套住吗?”他盯着月,盯着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耳垂六岁那年,月的耳垂被无意中一子撕成了两瓣。月甩了一下脑袋,把蒙在眼前的头发开,挖苦地看了车夫一眼。至少她试图如此。她只在书里读到过,其实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做。

“狼不用套绳子。它们跟狗不一样。”月觉得身上的火气更大,脾气更不稳定,这一点很难解释得清楚。她咬着嘴唇,琢磨着怎样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其他人太难相处了。“你可以离开了,如果你想的话----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立即离开。”

林丽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的辫子只编了一半,刚好到马车渐走远了。

“他不想喝点儿什么吗?”林丽娜问。

“不想。“月说,她冲母亲咧嘴笑了笑,“其实他

乎不太想待在这里。”

“那也好。来吧,快点儿,咱们把它弄到树林里去，不要让别人看见。”

“你觉得他们在盯着咱们?”月朝四周的雪地看了看。

“有可能,宝贝。我觉得他们不是虚张声势。根据我的经验,虚张声势的话,他们就不会砸坏那么多东西。”

母娘极其痛苦地慢慢走向树林,一边走一边矩促地叫唤着,仿佛对寒冷的环境很陌生。

林丽娜掸掉了月头发上的雪。“咱们得谈一谈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呃----咳。”母狼咳嗽了起来。月把两根手指放在母狼的喉咙上,轻轻地捏了捏。“你觉得它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它送走?”

“他们说它钻进了什么夫人的衣橱,把她的裙子咬烂了。不过你在听我说吗?”

“就这些?它没有咬人?在听,对不起,我在听!”

月想到了自己的那几匹狼。灰灰把登门拜访的一个税务官的大拇指咬掉了;大白在一位夫人正试图为宾客们跳舞的时候,在她的大腿上抓出了三厘米深的伤口;黑子吃了三个脚趾头,确切地说是一位贵族的脚趾头。月心想自己的这三匹是一伙最漂亮的罪犯。

“要是拉科夫的人在监视咱们,你就不能让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你跟狼待在一起。”

“当然了。你已经说过了,妈妈!我还问了车夫有没有见到当兵的,他说没有看到。”

“你干了什么?“林丽娜看起来非常吃惊,“亲爱的,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上兵的事情，让陌生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不是明智之举。而且月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星。”

“噢。”星的心头突然一紧,还有些发烫,“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是我的失误,我应该提醒你的。”林丽娜两手轻轻地摩着星的头发,“我在设想一个逃跑的计划。以防万一。”

母狼把鼻子的一侧贴在月的膝盖上,咳嗽着。“妈妈,它把裙子咽下去了吗?要是布料还嵌在牙缝里的话,它会疼的。”

“星,别管…”

“妈妈,看。”月撑开了母狼的下,仔仔细细地在

它的嘴巴里而摸着，她的手上满了母痕的唾液。在它的口腔深处,一块碎布头卡在后牙之间月使劲扯着布头一块红丝,上面还带着一颗米珠,是原先的绣花部分残留下来的小珍珠。

“出来啦!而且他们拴它的绳子也太细了。”星说。她举起母狼的爪子让母亲看,“看!有血,就这里儿,看到了吗?它的爪子真嫩。”她亲了亲母狼的耳朵。“我们应该管你叫嫩脚。”

“给你,我这有一点儿药膏。”林丽娜弯下腰,轻轻地在母的爪子上抹了一些淡褐色的糊糊。她的手比绝大多数人的手都要敏捷,母狼在她的手里放松了下来。“可是,月,你明白吗?你得收拾好背包，吃的、衣服、一把刀,绳子就把背包放在后门那里,还要给星准备一份，以防万一。”

月的注意力终于从嫩脚身上挪开了。“可是,妈妈以防什么?”

“以防拉科夫回来抓我们。”

“可是他不会的!他会吗?我的意思是一他已经上了年纪”星竭力想要摆脱烙在脑海中的那一幕—从那张被重黄的脸上以及直匀勾地盯着她的双眼上移开视线。“上了年纪的人只喜欢坐下来,喜欢把耳毛留得长长的,还有…喝汤。”星没有见过多少老人,“他只顾得上这些事情。”

林丽娜笑了笑,可是她的嘴角看上去有些沉重。“宝贝,时刻保持警惕吧。如果你想去看的话,就待在小教堂里,或者房子背后。咱们要尽快让这匹母狼恢复野性,然后把它放归到西面的树林去,就在那个腰子形的湖旁边,这样它就不会在无意中走到拉科夫的地盘上去。”

“可是那片树林不容易捕到猎物!它会饿死的!”

“如果咱们教会它捉鸟的话,它就不会饿死了。况且,自有生存之道。狼可是动物王国里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