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新鲜的糖葫芦!”
“号外号外,林则徐虎门硝烟竟为反臣革职!号外号外……!”
这个时候出生,不值不智。
英军开放大清各处作通商口岸,我那年刚好出生在浙江定海。
三岁出门,孙姑婆看管我去的,我右眼的刀疤,就是在那天留下的。
“别走远了,绕柱转,你厉害还是秦王厉害!”孙姑婆怪兮兮道。
我还不会说话,“嗯……嘿”来表达自己的会心一领。
我是长房少爷,佣人的眼珠子天天缺德似的往我屁股瞧。
介于“少爷,该吃饭了”,“少爷又尿了”,“少爷,发烧了”。我不尽早开口说话是有原因的。
开口早,佣人吃了喜糖似的,开门揖盗般敲门称贺,巴不得说是他调教的好。
厢房外每天会聚集十几个小混混,衣衫褴褛,府衙上下,这些黑不溜秋的小家伙,烈日炎炎下反倒来者更多了。
老爹今年开始罚俸三载,为节约开支,不再送草粥给那些无所用处的地痞了。
每天死了几口,我常常会在尸体前插上一束百合花。
我年过二十,年轻气盛,书斋名门一概不睬,淮南祥斌路上开了不少赌坊,天天有人被剁手废脚。
润滑油腻的手牌,汗蒸蒸日上,我时常揣兜大把钞票和一席湿毛巾,赌嫖到凌晨四更初,我右手的金玉戒不翼而飞。
哦,是押上了,我全要了大。
久而久之,我染上了烟瘾,想隔离此道行高深的魔,割腕自尽便是。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一天,我见明月清风寡淡无味,它们都懂精益求精,回阁补元,我却经常几夜借宿赌坊,不知出身富贵的恩义。
“小罗头,你舍得回来了?”庄重严厉的反问句。
我猫着腰踮脚回房的动静是噤若寒蝉了吧?
半躺在乌木小垫上的白面老头,是我的父亲,他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肤色下,强烈反差。
艺术的脸。
“奇怪,听闻管家说,这几日西厢房老是丢东西!”
“爹,您老歇着,我也累了。”
我拨开父亲房门内的白丝帷幕,一阵阵凛冽煞心的拐敲地声,无序却深刻。
“你……你……去赌了!”
我垂头自丧,叹气咬牙,禁闭那唇出伤言的罪孽。父亲曾被我的口出狂言气得七窍流血。
“你敢说你没有?”
栗色翡翠印记的倒影,我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虚汗与空气的贸易流畅。
父亲年轻也赌过,后莫不是爷爷以死相逼,可能就没有我了。
鸦片配置的烟一沾,恐那断子绝孙。
等我再缓慢抬头观望情况时,脖颈咯吱地像工业轮船开航的炮轰声。
“你走吧,张祖家六代单传,我还没老,多娶几个便是!”
我卧缩在父亲儿时喂鸡玩的鸡狗笼子里过了一夜,最近是九月天,已然鹅毛大雪。
玩弄于手掌的小鸡崽,如今却住进暖意绵绵的豪门窝巢,我谦然自诉,它们不时朝我武打呕踢,鸡爪不论朝夕,皆锋利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