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的脸色越来越差，白灵萱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在这样的时候，连普通的生存都达不到，更何况是赵妈这样病入膏肓的人。
她挣不到钱，吃的还是赵妈老早以前攒下来的米，只是这几天，也不知道是知府良心发现还是皇帝派了人来管，他们开始开仓放粮了。
但他们发的，是一碗和着沙子，石头的几乎看不到米的粥。
一人只能领一份，赵妈起不了身只有白灵萱一人能领，于是白灵萱忍着不吃，把粥带回来给赵妈。
她不想让赵妈死，她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一个惦记着她的人都没有，她就太失败了。
“你别给我带了……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吃什么……粮食……”
赵妈挣扎着，才把话说清楚了。
“不行，你别死，别死……”白灵萱把那一碗粥放在她嘴边上，“你喝一点吧，你不会死的……”
赵妈硬是不喝，她别过头。
白灵萱看向那座观音菩萨的雕像，她放下粥，极其郑重地合并双手。
“观音菩萨，求你，你怜悯我一下，怜悯赵妈一下吧……求求你了。”
“如果那个有用的话我女儿就不会死了！”一直病恹恹的赵妈猝然激动，然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赵妈，你冷静点。”白灵萱连忙给赵妈顺气。
“我当年也求……求了好久，但我女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在这里自杀了……”
“什么观音菩萨……什么如来佛祖……都是狗屁！”
赵妈浑浊的眼里流出几滴清亮的泪，“我真是不服气啊……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生来……不愁吃穿……咳咳……而我……连喝一口肉粥都是奢望……咳咳咳！”
白灵萱给她顺气的手变得僵硬，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浓厚的不安。
她咳得更厉害了，白灵萱对着她说道：“赵妈，你等等，再等等，我给你找肉粥。”
“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了，我一定会让你喝到肉粥的。”
白灵萱跑了出去，她一定要让赵妈喝道肉粥，一定要！
但是她到哪里去找？她看见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几个小孩正从碗里扔着什么东西。
一只野狗欢脱着，围在那里吃东西。
“那个谁？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一个纨绔子弟指着偷偷摸摸的白灵萱，旁边的狗腿子立马会意把她揪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白灵萱不敢看他，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可以给我一碗肉粥吗？”
“哟，原来是穷酸鬼来这里讨吃的了啊！快走开快走开，晦气！”
那个狗腿子作势要拉走她，白灵萱连忙说道：“真的求求你了，就一碗肉粥，一碗就行了，这位公子丰神俊朗的一定是心地善良之人，就施舍给我一碗肉粥吧。”
白灵萱觉得屈辱，她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踩在脚下践踏，可偏偏她的脸是自己不要的，她要不起了，为了赵妈，为了自己，面子什么的都是狗屁，她想活着！
她想起自己少时对书上的谄媚之人的唾弃和鄙夷，又想到一句圣人所说的话“不食嗟来之食”，可她不是圣人，姐姐要她活着，她就得活着，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法。
尊严是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句“丰神俊朗”显然取悦到了那个纨绔，他让人到里面取了一碗肉粥，一边说着：“你们看看现在这些穷酸鬼，一个两个真是贪心，我们愿意赏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不错了，还非要有肉的，啧啧啧！”
对，就是这样，在这些人眼里，穷人不是人，只要他们稍稍从牙缝了掏出一点吃的来施舍，那对穷人来说就是天大的赏赐，他们就应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
那人却像得了趣儿，他对着白灵萱一笑，“你真的那么想要这碗粥吗？”
白灵萱赶紧点点头。
“那就和狗抢吧，谁抢赢了就是谁的。”那纨绔把碗放在地上，那只狗一下冲过来，白灵萱挺害怕这种野狗，他们没有人看管的，疯起来肆无忌惮，她知道护食的狗能有多疯，但是她只犹豫了两秒，就抄起一旁的棍子打过去，野狗也被她吓住了，他们一般不会马上攻击看起来有威胁的人，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朝着她乱叫。
一旁看戏的诸位哈哈大笑，他们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场面了。
白灵萱抱起碗就跑，把后背留给那只野狗，正得那只狗的心意，它扑到她腿上，腿上瞬间被撕开一条狰狞的伤口，她痛得扑到在地，转身用棍子打了那只狗的鼻子，那狗吃痛，松开了嘴，“哇呜哇呜”地叫着。
白灵萱在地上翻滚一圈才爬起来，肉粥也撒了一半，她知道她的样子有多狼狈，她也知道刚刚的事是为那群纨绔子弟增添笑料，但是她不想管这些，她只想快拿着肉粥回到破庙，给赵妈喝。
“赵妈，赵妈，我回来了……”
赵妈在那座菩萨雕像旁，闭着眼睛。
白灵萱以为她睡着了，于是走上前去想把她摇醒，但是手刚刚碰到赵妈，她就被冰得一个激灵。
她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犹豫了好久，才颤抖着，把手伸到了赵妈的鼻子下，虽然早已经猜到，可当她真的确认了赵妈已经死了以后，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呆愣了好久，直到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她缓缓用手触碰了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赵妈还是死了，死于饥荒第五年，死在无人问津的破庙里，她没能等到那碗肉粥。她活得那么悲催，死得那么凄凉，偌大的世界吝啬到只留给她一卷薄薄的草席。
“赵妈……赵妈，我不是让你等我的吗？”
她哭着，即是在哭赵妈，也是在哭她自己。
她不明白，她以为云山被灭族是她悲剧的全部，但实际上，那是她悲剧的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