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人

“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远路而来，又赶上最近天气无常，想必是鞍马劳顿，要委屈贝勒爷到舍下去休息了。”说话的人正是山东巡抚哈静文。

胤禛一双凤目微微一垂，算作是对面前这个身高齐自己额角、年纪看起来不满五十岁的精干男人还礼。

“哈大人早年入仕，算是爷的长辈，更何况大人执掌山东，为漕粮运输的咽喉所在，没想到今日竟然劳动大人出城来迎。”

“贝勒爷说的是哪里话？贝勒爷奉旨待天巡守，所到之处人人极尽逢迎之事，奴才怎么敢怠慢。”

凤目微扬，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掠过，注视着说话人一双同样难以一眼看穿的眼睛。

“大人也说爷是待天巡守，爷的威风自然也全赖手中王命。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请大人备好香案，爷会好好让大人看看爷的威风。”

哈静文一愣，天潢贵胄的皇子皇孙、身处高位的名将大员、风头正劲的权臣明宦，他不知见了多少，却从没有一个让自己觉得像现在这样的不可捉摸。

仔细地打量、认真地琢磨，对面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虽说这位爷的性子原本就名声在外，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初次出京当差的毛头小子，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估了形式。

“这济南果然是个好地方，景色不错，气候也宜人，想必哈大人也是乐不思蜀了吧。”

“奴才早就将自己的命交给了皇上，皇上要奴才到哪里，哪里就是奴才的家。”

半转过头，两人相视一笑，便知道对方是个棘手的对手，朝堂之上的较量，通常只需要三两下点到为止的交锋，就称出了对方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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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小宝琛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胤禛给她准备的各种书，正看得兴起，却听到双喜禀告宋氏到访，只能悻悻地放下书，到门口迎接。

“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妹妹快别这样。”宋氏赶快上前一步，托住了本来要行礼的宝琛，“不管府里其他人如何，妹妹在我面前是不需要如此的。”

“格格是德妃娘娘指给贝勒爷的，自然是高过奴才的，奴才不敢坏了规矩。”

“傻妹妹。”

宋氏笑着嗔了一句，回头示意自己的侍女，侍女立刻有眼色的告退离开，小宝琛自然也赶快让双喜到了门外。

“让丫头们出去不是为了别的，是想和妹妹说几句贴心话。”宋氏又笑着说道，“这一路上爷一直和妹妹在一起，姐姐想说也没有机会。”

“格格……”

“听姐姐把话说完，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我在爷身边已经十几年了，爷是什么脾气我清楚。”

“格格，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奴才听着呢。”

“格格？我算哪门子格格？我不过是孝懿仁皇后为爷选的教导宫女，刚选下来不久先皇后就薨了，要不是德娘娘还有两个阿哥，无暇顾及，我怕是连爷的面都见不到了。”

小宝琛默默地听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明明是在说自己的经历，声音中却不带半点情绪，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其实大部分的教导宫女最终都只能做个老死宫中的嬷嬷，运气好些的做个通房丫头，可爷他仁善，竟然向德娘娘给我求了个身份。后来，我也是从福晋口中才听说，那天德娘娘生了好大的气，说爷是因为孝懿仁皇后的安排，才特意来气她的。”

“宋格格，您为什么要和奴才说这些？”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爷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我也看得出，爷喜欢你，你要好好的照顾爷，爷他这些年其实过得挺苦的。”

宋氏平稳的声调直到最后一句时带上了几丝颤抖，已经消散了光华的眼中又一次泛起了水雾，而这丝丝颤抖和一点点水雾，瞬间划过了一把小刀，刺痛了小宝琛本来决定要封闭起来的心。

是啊，那个男人，他明明已经尽力去对每个人好了啊！

压下心里的感慨，宝琛也笑了笑，回道：“格格说笑了，爷现在对我好，不过是我入府的时间短而已。”

“不！”宋氏摇头，手轻轻地拍在了小宝琛的手背，“咱们爷是个念旧的人，跟在爷身边十几年了，这点我看得清楚。府里的女人不安生，但爷还是尽量地照顾每个人的面子，然后背着人生气。”

“宋格格，爷知不知道，你对他这么用心？”

“知道吧，毕竟爷的性子，大概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那，爷这样对你，你不怨他吗？”

“不。我知道，爷不喜欢我的性子，我性子太软，又不聪明，能像现在这样跟在爷的身边，偶尔看看他，我就知足了。”

“格格……”

小宝琛缓缓回握住宋氏的手，许是她身体确实亏空了太多，即使室温并不低，她的手仍然凉得有些过分。

“格格，你说这些年贝勒爷受了苦，你又何尝不苦呢？”

“我生下来就命薄，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