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紛紛求不得。抄錄下這句歌詞時,我的愛意在一遍遍潮起潮落中隨著浪花的拍打逐漸空落,失去了起初那份挫骨揚灰一般的勇氣,那時窗外的合歡花剛好過了花期,在我昏天黑地的世界裏,紛紛開且落。」
12*
摸爬滚打的三年里,舒怩没再留过长发,只要回忆起那天那个人渣用沾满烟酒气的手扯着她的发丝将她死死摁在肮脏的床榻上,她就像死了一样,洗发膏也换成了最便宜的婴儿精油味道,褪去了那些年自己对自己的娇生惯养。
在朴智旻的怀抱里再次闻到那股薰衣草皂香和柠檬洗发水的味道,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些年浅睡着就势必会做梦,梦见一个不真实的轮廓越走越远,她想喊却不知道喊什么,回过神来时鼻腔口腔里灌满了浴室淋浴头的水,妄图说话就会像鱼缸里傻乎乎的金鱼那样只能吐泡泡。
太累了。
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劳劳栓住了舒怩的精神,让她每况愈下对着那些走不出的冗长记忆独自歇斯底里,她只有一点一点消瘦下去直至灵魂中最后的那点火苗也消失殆尽。
舒怩是在水里行走的人,湿漉漉的衣服渗透了水变得比平日里沉重多倍,双脚却因为浮力始终不能沾到地半分,上下矛盾的分量压缩着胸腔,挤兑着五脏六腑,让原本微弱的心跳提到她的耳边振聋发聩。
因为恍惚的意识而模糊不清的视线看不到尽头,几乎没有上岸的可能。
从那时起,舒怩感觉自己好像哪里坏掉了,像新租的房子老旧的天花板上有一枚生锈的螺丝钉那样,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总是隐隐作痛,落了只蝴蝶在上面煽动翅膀,激起她宿命的狂风。
现在的她一定很丑,做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捧起朴智旻的脸颊,褪去稚嫩的婴儿肥写满了坚毅的成熟,时光没有过多为难他反倒给了他气质上的加赏,舒怩的手指在那张皮肤仍旧细腻的脸上来回摩挲却怎么也不敢看他黑白分明如胶片的眼眸,怕看见里面的自己,怕看见那个病猫一样丑陋从内而外发散着青春溺亡后尸体腐烂死气的自己。
可朴智旻好像是迟钝的,没有察觉到她骇人的变化似的,继续从额头开始亲吻,炙热的一下下落在她的鼻梁眼皮嘴角脸颊痣,像是在补偿这些年缺席的爱意,用最亲昵的方式与舒怩这个面目全非想要逃跑的爱人周旋着。
她险些就要沉溺在他无休止的绵延深情中了。
相拥入眠时,朴智旻把她用被子包了起来再覆盖上自己的臂膀,严严实实的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面对面眯起他狭长掩映着狡黠光泽的眼睛,舒怩有些微愣,这样的朴智旻看起来有些像一个人,像六年前狐狸样多心眼的舒怩。
“没有晚安吻了嘛?”
声音一经发出,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哑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话问出口,只是朴智旻慢条斯理的又把她往怀里抱着靠靠,一个轻轻的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吻落在舒怩靠近嘴角的脸颊痣上,是缱绻又糜烂的,是曾经朴智旻总在舒怩睡着后才敢做的。
是啊,是她的智旻啊,吻总是轻轻的,似乎还没有触碰到就已经准备收回手,隐忍着把爱书写浓。
“晚安我的小疯子。”
听到他含糊不清软糯糯贴紧耳朵低语的这句,舒怩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一个晚上能活。
曾经的朴智旻,在她漫长分成一个个片段的记忆中都不是主动的那个,就像那些他们心知肚明的爱称他都只是在心里说,所以他们都变了,不是嘛,不一样的是朴智旻越来越像从前的舒怩 ,而她早已不知道生长成了什么模样,放进人群里不三不四不痛不痒。
这个夜如她没有拔过的智齿,一边发炎一边发热,隐隐约约的耸动着,意识涣散却又不得不集齐一点来去在意。
被子里是不知不觉交织在一起的小拇指,在刻进骨骼里的肢体记忆上绕啊绕,用最原始的方式笨拙幼稚的宣告着在一起,窗外的护城河在雨停后涨潮了,窗帘上的烧焦破洞展露出初春的一角,被水滴打湿耷拉下脑袋的嫣然花朵如我们无望却存在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一样,遍地繁茂以后纷纷开且落。
*tbc*
烏鴉我的成长如同退化,再没有什么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