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我安慰自己終有一天能在名為你的夢魘中解脫，若那時你還沒有安穩的躺在我的懷裏，我的身體我的記憶都會隨著那些繾綣曖昧又溫熱的潮海一遍遍沖刷迴盪最終灰飛煙滅，摸索迴旋，直到變成想念你時才出現的風。」

06*

夏天的尾巴是离别的记号，朴智旻拿着录取通知书塌上火车站时就已经分隔了春秋。

全家人来车站送他，真正有耐心的只有舒怩一个人而已，太阳毒辣她的脸上镶满汗珠，在湿热的空气中整个人摇摇欲坠。

风送来了蒸发出衣服上的皂香，熟悉的薰衣草，让朴智旻想起来昨天晚上他是悄悄抱着舒怩入睡的，小姑娘软软的香香的陷进他的怀抱里让他爱不释手的越拥越紧，直到舒怩幽怨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朴智旻，你要勒死我了。”

从认识一直到现在，舒怩都是那个长情的人，从来没有换掉洗衣液的味道，以至于现在饱满的渗透到记忆里，有一点信号就会引起共鸣。

一家人都在，他们两个人无法拥抱吻别，舒怩只在候车厅安静的摆弄着朴智旻的行李箱，听着齿轮与瓷砖地面摩擦在嘈杂的大厅里伏地回荡。

她今天穿了个及膝的裙子露出光洁的小腿和被布料磨的粉红的膝盖，这个夏天的餐桌下他们两个人的腿总是不经意地就缠绕在一起了，连同桌布下的小拇指，难舍难分，舒怩更过分一些，圆滚滚的脚趾总是佯装不经意的滑过朴智旻的脚踝，滚烫的触感似舔舐般恋眷。

朴智旻紧挨着舒怩坐在长椅上，偏过头去小声问着：“几点了？”

然后看着她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来，显露出那只早已停止走针的腕表，把上面的那个永恒时间点报出来。

“13时24分56秒。”

搞得他哭笑不得。

“我一直想问你这个表都坏了你还要它干什么，时间都是错的。”

她微微上扬起嘴角荡漾着双腿，笑眯眯的回答：

“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就回答这个时刻。”

是永恒的是错误的，是无可更改的亦是无可救药的。

旁边小店的播音器里放起了张国荣的歌：

‘随时有块玻璃破碎堕地，勉强下去我会憎你。’

·

等浑浑噩噩坐上车，脑海里却全都是刚刚两个人扯谎躲进厕所的场景。

车站的卫生间仍旧人来人往，两个人闹了个脸红心跳却相顾无言了许久，等到不得不出去了舒怩突然抓住了朴智旻的手，对上眼的那一刻眼泪早已汹涌叫嚣压抑不住，她短促又赤诚的哑着嗓子说，“我爱你。”

后来的朴智旻遇见了好多人，却从来没见过谁泪光闪闪的说爱我。

就如舒怩自己所说那样，她的泪她的爱她的热情都很多，全部都给朴智旻了。

列车晚点了，家里的那个两个月大的弟弟还在等着，送朴智旻的人都准备离开了，只有舒怩站在检票口目送着他，从厕所出来以后她便一句话也没有说。

火车上一幕幕倒退，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后影，他仿佛能看见舒怩一个人在人群里逆行着挤出呜呜泱泱的洪流，拖着瘦小的身体蜷缩着骨骼，与这个倒退的世界相比她是只彩色的影带，有人迫切的把内芯揪出来扯得乱七八糟。

朴智旻忽然不想走了，他的小疯子还是那样瘦骨嶙峋，在枝桠上做了秋后的退叶摇摇晃晃，没有他这阵风承接会受不了，她是没有归根的飘零的裁出荒凉的一枕黄粱的。

他不可否认，短短几分钟而已，自己便想她了。

舒怩其实是爱哭的孩子，估计现在正在抹眼泪吧，朴智旻把深情藏得很好，却常常因为舒怩脆弱时殷红的眼眶狠狠撕扯着摇动着。

没有想到最后是他飞走了，没有归属感的飞鸟仍旧驻足在那个不三不四的家里。

·

再往后的日子里朴智旻要死要活的失眠就再也没有人陪他了，孤零零的守着一盏灯模糊了时间概念，直至听到窗外布谷鸟的叫声才知道天亮了，舒怩曾经打趣过他，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通宵比熬夜更健康。”

不知道怎么的，他信了，没有舒怩的日子也谈不上什么健不健康，他只知道自己跟个月亮似的时而阴晴时而圆缺，因为失去了生命中的那个守恒点，每一刻都没有什么概念可言。

累的大脑实在转不动的时候，就拿起笔来给舒怩写情书，一封封不知道多少字，飞蛾在台灯下的姿态被光影掩映在信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在上面燃烧起滚烫的爱火。

好多攒下来的钱都去买了信纸和邮票。

缱绻眷恋的，顺着笔杆浅浅烙印下，代替朴智旻的人亲吻收信人朗读时的嘴唇。

*tbc*

烏鴉爱上你的时间是13时24分56秒，是错误的也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