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
“杀人啦?”
晨曦中传来一声声惨叫,靖家庄如一潭死水的宁静生活被打破。陶莲儿父母亲及弟弟三人被杀,身首异处,两间房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陶家门前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议论纷纷。
“陶家被乡公馆抓了三天才放回;肯定不是乡公馆的人杀的,要杀也不放回了。”
“谁这么残忍,把人头砍下来,太残暴!”
“太残忍了!幸好莲儿平安无事,不然就成灭门惨案了。”
“你说谁能这么残忍,把一家三口杀了?
“我看多数是靖大龙干的;他会杀猪,杀猪时刀法利索的很,而且四龙要娶陶莲儿,陶老头两口和他儿子说什么都不同意,说宁愿女儿出家做尼姑,也不嫁给四龙,嫁猪嫁狗也不嫁靖四龙。”
“那陶老头不是等于骂四龙猪狗不如了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怎么一家三口被杀时,一家怎么没发出点声响呢?”
“怎么会发觉呢,陶老头两口被抓到乡公馆三天三夜,不给睡觉,不给吃饭,皮鞭抽的浑身伤痕累累,放回时老两口互相搀扶着一步一休息才挨到家。听廷富他回来说:陶老头收藏了一把枪,我的乖乖,陶老头敢藏枪,是准备造反?没被杀头就不错了,还放回来,是乡公馆的人仁慈了。”
“会不会是乡公馆的人派人来杀的?”
“不会!廷富回来说查不到就是有人举报的假情报,不会再追查了。”
“那能是谁的?
“肯定是靖大龙!只有他心恨手辣干得出来。而且刀法利索,一刀割断”
“报官了吗?”
“报什么官,陶莲儿一个小姑娘家,她知道衙门门朝哪方向开的,她有钱吗?她那么漂亮,别报官报不了,被那当官抢去做姨太太,最后连丧事都办不了,现在这些当官的好事不干,坏事做绝。”
“要是杨六在家就好,还能为莲儿扛下这一切,找到杀人恶魔,为死者报仇,可惜了,杨六去南京拉黄包车了。”
庄邻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杀人凶手是谁。
陶莲儿以膝当脚求爷拜奶奶,帮忙收敛父母及弟弟的尸休,这样的惨像的尸体有几人敢伸手帮忙,也只有两三个胆大之人敢干这样的事,虽然当地风俗有请不能拒绝,拒绝者会诸事不顺,但也架不住这样的惨绝人寰。请木匠办棺材,把房前屋后能用的树全锯了,才勉强够三口薄棺材。
三兎子三人跑到杨老大家讨要说法,老大狠狠地说:“我们家老五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是你们把他杀了,埋了。你们杀老五时,被陶家人看见,一不做,二不休,把陶家人也杀了,杀人灭口。陶家没人,只剩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我们杨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们现在竟然猪八戒倒打一耙,让我们家赔钱,你们以为我们杨家就好欺负吗?我们现在还找你们赔人呢,一条命值多少钱,你说该赔多少钱?”
杨家几个兄弟,有人拿斧头,有人拿菜刀,有人拿棍棒的,吓得三人抢头鼠窜狼狈而逃,至此恨死了杨老五。
靖大龙心中有愧,第一个逃了。
三兔子三人看着大龙的背影,根据大龙这两天的表现心中了然,万万想不到大龙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事。
到中午时,血迹已凝固,在杨老大劝说下,莲儿拿出针线把父母亲和弟弟头颅和身体缝合起来,一针十滴泪,何人比卿悲。可恨杀人者,遗恨弱女子。
靖家人来,靖老头冷着脸到陶家棺木前走了一遭,靖四龙来了,对陶莲儿虚寒问暖,从主事人杨老大手中拿过麻绳扎在腰上,戴上孝帽,被莲儿看到了,伸手把孝帽夺过来,扯断麻绳扔在地上。“你是我家什么人?不需要你来披麻戴孝,名不正言不顺,你走吧,不要在这捣乱。我家在办丧事,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说着还不时朝杨六可能走回来的路口张望,多希望杨六这个心上人能出现在自已面前,给自已撑起一片天,给自己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
在他人你一言她一语劝说下,四龙走了,临走时四龙喊道:“莲儿,我要娶你过门!”
人们看着四龙,暗想虽然靖廷路家家风不好,扒灰,讹人,打架,赌博,但看四龙相貌生得也不错,身体魁梧,鼻直口方,宽阔的脑门,深遂的眼睛,只是有一点缺憾夭寿相,鼻和嘴唇间距离太短,人中太短,品性方面,岁数太小还没有显现。
杨老大看了一会儿,心里也惋惜,可惜了老六不在家,如果在家一定能替莲儿遮风挡雨。
现在派人去南京找,也来不及,一来一去要半月二十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妹妹一家已被日本鬼子飞机扔炸弹炸的尸骨无存了,老六不知道落脚在哪里。按下这些念头,请木匠做棺材,需停尸三日,安排人去镇上张家去找兄弟杨三木匠。
三日中,莲儿多次哭昏。
第三日,在莲儿呼天怆地的哭声中,陶老头夫妻及陶小弟被安葬在自己家的地里起了两座坟,得幸亏当年难落到这里时,从靖廷香家买了五亩薄地,否则真是死无埋身之地,或者葬在乱坟岗了。
该继续的生活还得继续。陶莲儿下地干活了。去地里创山芋,无精打彩,一叉一叉,山芋个子很小,田太薄了,长不了大山芋,又因为莲儿一家没种过田,现在种地也是和邻居那儿依葫芦画瓢学会的,种的地产量不高也是必然的。
“陶莲儿!陶莲儿!你不要逃,逃到哪里都能抓到你!”这是靖廷富保长的声音。
“保长,我没逃,我逃什么,我在干活挖山芋,我要吃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逃的?”
“你知道你老子娘把枪藏在哪里,如果你拿出来上缴了,你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不然的话,乡公馆保乡团人三天两头找你,不会让你安生过日子的。”
“放屁!什么死绝户的人家举报我家藏枪,我一家落难到这里和谁有冤,又和谁有仇,要这样害我家,我爸我妈我弟都被你们砍的身首异处,你们心太黑了,非要把我也整死才甘心,我一个弱女子藏那东西干什么,长的短的扁的圆的我都不知道,你们叫我缴什么?你们如果不冤枉人你们会死吗?
“你这孩子,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只要你去乡公馆保乡团解释一下,说明你没有藏枪,父母亲藏的你不知道,或者说找不着都行。”廷富在诱导着四莲说。
“我不去!除非保乡团来抓我,打我一顿,再关个三天三夜,放回来,夜里派人把我杀了,去啊!去!去!告诉乡里,一群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畜生。谁都有底线,为什么我们这些善良的人与世无争,为什么非要遇上梁山。”一想父母弟弟就火气冲天,更不会给廷富好脸色。
看透世间一切冰冷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说完继续卖力的挖着山芋,李保长被怼得哑口无言,悻悻然地转身回乡公馆汇报去了。
晌午时,保乡团人来了,凶神恶煞般拿绳子准备绑陶莲儿,莲儿大义凛然地说:“不用绑,我会走,你们六个大老爷们把一个弱女子绑着,显得你们有能耐了,你手上拿的是烧火棍吗?对一个弱女子吆五喝六,去年日本鬼子追杀中国人时,你们的枪怎么不用,你们躲哪里了,好像都回到你们妈妈肚子里去了,对付贫民百姓显能耐来了,对付口本鬼子呢,都是一群丛包软骨头。你们抬头看看杨家地里那十几座坟,他们是和日本鬼子打仗死的,还算个英雄,我们要是有枪也只会拿枪打日夲鬼子,也不会干缺德的窝里横的事,如果有枪,何必把枪藏起来?干什么,直接提枪……”
“啪!”保乡团队长甩手一巴拿,打在陶莲儿脸上,顿时嘴角溢血,踉跄一下险些跌倒。陶莲儿赶紧闭上嘴巴,心知多言多受罪。
保乡团的人押着陶莲儿向乡公馆而去。
靖四龙远远看到陶莲儿被保乡团的人押走,慌慌张张地跑回家,求老头救人去了。老头靖廷路被四龙缠得没办法,去镇上乡公馆找熟人打听情况了,找到乡长好话说尽递上三十大洋才把陶莲儿保出来。到太阳快落下山时才回到家里。
陶莲儿到家时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多日丧事操劳伤心,几乎没怎么吃饭的人,抗住了保乡团的恫吓及威逼利诱,己经是一个十八九岁姑娘的极限,回家以后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朦胧中似乎有人进来,知道是一个男人,头昏眼花四肢无力的陶莲儿,只能任凭男人进来,来到床前,爬上了床解陶莲儿的衣服,……一夜中,陶莲儿在屈辱的大海浮沉,绝望无助,恶梦缠身,豺狼虎豹一起向陶莲儿扑来。
“啊!”一声惨叫从恶梦中惊醒过来,身边的男人已熟睡,朦胧中看到靖四龙躺在身边,发出均匀的鼾声、长叹一声又躺下,思忖道:看四龙相貌也周正,身材也槐梧,家庭也不差,人品就是有点趁人之危,白天也是他家出钱出人救我,再想想杨六在南京,鞭长莫及;在这乱世首先得活着,才能找到杀父母弟弟的仇人,又是谁举报我家藏枪,这个人一定要找出来;哥哥又在哪里,是死是生;先得有人保住我不被迫害,才能查清这些事。思索已定,用手轻轻地推醒四龙,四龙看到莲儿醒了,惊喜交加,手足无惜,激动地说:“莲儿,你醒了?”
“你以为是鬼推你吗?你真是畜生,趁我昏睡,占有我,你趁人之危,畜生不如!”
“莲儿,你知道吗?我有多喜欢你吗?以前杨六在家我不敢去找你,派人去提亲多少次,全被你爸妈骂回去了。现在你爸妈被杀了,没人照顾你,我来照顾你好吗?这一生我都会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
“我爸我妈我弟被杀,有人说是你哥大龙干的,是吗?”
“不是!不可能!”“
“你发誓?”
“我发誓没骗你!我发誓如果骗你天打五雷轰!”“
“好!我暂时相信你,如果他们瞒着你干的呢?”
“不会的!我们家人再坏也不会杀人啊!”
“好吧,我信你,现在我身子已经被你玷污了,我也不能嫁给别人了,你家请媒婆来提亲吧,我嫁给你,三姑六婆,明媒正娶,我要八抬大轿被抬进你家大门和你拜堂成亲,行不行?如果不行,我的清白被玷污,没脸活在世上,你走了,我就上吊一死了之。行不行?行不行?”
“行!行!”“
“八抬大轿?”
“八抬大轿!”
“好!你滚吧!”
“我相再睡一次?”
“滚!”
四龙不舍的下了床。
“八抬大轿抬进门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睡,现在这样就是偷,你想要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你就睡到天亮走,反正在这里我一没亲二没故,名声臭就臭无所谓,你靖家大门大户可要脸的。”
“好!好!我走,明天请媒婆来提亲。彩礼现成早准备好了!”
“好,去吧。我等你家请的媒婆上门。”四龙蹑手蹑脚地走出房,掩上门,悄悄地走了。
莲儿看四龙走了,长叹一声,整理一下衣裳,长坐到天明。
第二天中午时分,花枝招展的李媒婆来了,刚要开口卖弄其最擅长的三寸不烂之舌,陶莲儿先开口道:“不要说了,我同意嫁四龙,我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我堂堂正正地抬进靖家大门,两身新嫁衣,两双登云鞋,我是天足,鞋样在这里赶紧准备,后天九月初八,来娶我。你就这样回复靖老头。”说着把手上鞋样递给李媒婆,李媒婆喝了一口茶,站起来刚想走,莲儿又说:“靖家别打我家田地和房子的主意,我有哥哥,如果我哥找来,房子和田都是我哥的。”
“好,你有哥哥,我跟靖老头回复。”
李媒婆扭着水蛇腰,颤微微地走了。
九月初八,靖家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顶八抬大花轿抬着陶莲儿进靖家大门。
第二日新嫁娘回门日,靖老头说:“你娘家没人,你回哪门子的门?不要回去了。”.
陶莲儿气愤地说:“娘家没有人,房子还在,我父母的牌位在,我去叩个头,告诉他们我把自己嫁了。将来我哥会找来的,我是有娘家的,不是无根之人。”
说完,带着四龙回到自己家,也就是隔了十几户人家,说是户,还不如说是草棚。
拉着四龙在父母牌位前下跪叩头,向父母诉说自己的遭遇,希望父母在天之灵原谅自己,我一个弱女子,在乱世中,想活命很难,那天是四龙来的,要是其他人老头、秃子、癞子,瞎子摸进来,我也只能认命吗?能有一个喜欢我和自己年龄相仿,相貌也可以的,家庭也不是太差的人来娶我,护我生命,我才能有机会找出真凶,为父母弟弟报仇,完成父母的嘱托。”
第三日,四娘莲儿不穿红不戴白带着四龙去自己家田里挖山芋,旁边杨家也在干活,够一担了,四娘安排四龙挑回靖家,四龙一家人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说娶个带口粮的媳妇,赚大发了。
四娘想想父母弟弟的惨死悲从心生,又跪到坟前痛哭起来,那哭声感天动地,杨家妇女全过来劝解,好一阵劝解,才止住哭泣。
老邻居杨三木匠一家人来了,今天也来挖山芋。杨三木匠告诉她:她的哥哥可能还活着。四莲突然看向杨老三,疑惑不定地说:“我们到这里落脚从来没有向外人提过我有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不要怀疑了,你家的遭遇我们都知道,你还有一个姐姐被逼死了....”
四娘惊的目瞪口呆,慌恐不安的看着杨三木匠:“是你举报我爸妈藏枪?”
“我们也在追查这个人!”
“哪是谁要害我们家呢?”四娘心有余悸地问道。
“等你哥哥来了,会查到是谁害你家的,现在你安安心心过日子,把命保住了,才能报仇,记住了好好活着。”
“莲儿,不挖了,我妈他们喊回家吃饭呢,走吧。”拾掇在一起,刚好又够一担,四龙挑起就走。一手扶着扁担,一手牵着莲儿向家走去。
这世间从来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存在无缘无故恨,女孩子选男人,要么图他帅、要么图他有钱,要么图他对自己好,要的就一分平淡的安全感。
男孩子找女人,也是同样的道理,要么图青春漂亮,要么图能力,要么考虑家世,哪怕就算是你认为的最纯洁的感情,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发生要么是感动,要么是冲动,完全什么都不图,那婚姻还有什么价值?自己一个人,简简单单,不是更开心。毕竟在莲儿和四龙这场婚姻中,四龙贪图莲儿的美色固然在前,其实在这乱世中靖家大门大户,这个才是能让四娘活命的有力靠山,这才是四娘同意嫁给四龙的根本原因。
生如蝼蚁,当有鸿鹄之志,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该继续的生活还是得继续,既然无力改变,那就不妨去享受。既然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亲人,更要好好地活下去,心中释然的莲儿,回家的步伐更有力。
回家的感觉真的让人觉得温馨和幸福,而很多时候幸福其实只是一杯茶水,几句贴心话和一丝由衷的笑容,就是那样简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使得人们对四龙两人手挽手回家也就见怪不怪,倒是有人说当初陶老头两口子不是:“陶老头死的活该,在世不就拆散了一对恩爱的鸳鸯了吗?”各种议论声传来。
感情这个东西,浓时感天动地,淡时历久弥香,浓淡总相宜这句话无疑作最好的注解。这个时候,安慰反而成了一种虚伪的代名词。
四龙这个时候最得意,千辛万苦终于抱的美人归,得偿所愿,尽是人生赢家,对媳妇好也是正常的。蜜月期男女感情最为浓情蜜意。
婚后的莲儿,除了过几天回老宅打扫外,拜祭父母,给父母弟弟上香,农闲时都会拉着四龙来,请四龙和她一起打扫老宅,时刻警醒自己,父母亲是被人残害的,此仇比天大,比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