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映葭年少时,有一心上之人,他文武双全、为人刚直,也曾为她种下满湖蒹葭,也曾予她世上独一无二的偏爱关怀,只是如今细细想来,终究是差了些许缘分。即便是曾经那样交好的两个人,也到底会在人生这条漫长的路途上走散。
从前有家族恩怨束缚着他们,不得相爱,如今,这世上又多了新的阻碍。也是时候该放弃了,宣映葭这样对自己说。忘却那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对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再好不过。
大军凯旋的那一日,是傍晚时分,晚霞在天际渲染出一大片黄灿灿的荼蘼之色,那般热烈,又那般耀眼夺目。
宣映葭就站在城门之内,隔着一道重重的木门,与冯玄知遥遥相望。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襦裙,那是她极少会穿上身的颜色,在她身后,是陆续收摊的小商小贩;在她身前,是凯旋而归的国朝儿郎,人来人往之际,冯玄知却只能看见她那抹水红色的身影。
红绸制成的灯笼被宣映葭握在手中,她是那样用力,甚至连指关节处都变得微微泛白,风吹起她的衣角,也裹挟着那盏红色的灯笼。
众目睽睽之下,冯玄知骤然下马,迎着那抹水红色的身影快速奔跑着,终于,在万人眼前将宣映葭拥入怀中,沉声道:“郡主,我回来娶你了。”
婚约已成,冯玄知既为临安郡主之婿,如何敢背弃承诺?即便是断腿断脚,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他也是要拼死从战场上爬回来见她的。
宣映葭握着灯笼长柄的手再度收紧,她用了更大的力气,却又在下一秒倏然将其松开,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冯玄知抱住她的那一刹那,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了欢喜的笑意。
待冯玄知终于松开她的那一刻,宣映葭提着灯笼望向他:“在真定,家中夫郎若是出征在外,三军凯旋之时,新妇便会着红衣在城门处相迎,手中就会提上一盏这样红绸制成的灯笼。”她定定道,“冯玄知,我来接你回家。”灯笼安然高挂,则红衣亦为嫁衣,寓意着夫妇二人携手同行、白头偕老;若夫婿不幸战死,灯笼即刻落地染尘,红衣即为丧服,为夫守节,此生哀荣,以致哀思。
从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起,宣映葭就在等着这一日。冯玄知虽为楚淮侯之子,可在军中的职务确然不高,无法借助传送军机的信使来向她报平安。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宣映葭是真的害怕这一身红衣成了她为未来夫婿守丧的丧服。
怀着这样多的担忧,她本可以待在家中等候消息,若是冯玄知当真有个万一,无论如何,待在家中总比在城门处亲自得知他的灾厄讯息要好些。可宣映葭还是来了。她已然决心要与冯玄知同担生死,他是她的郎婿,若有不幸,那她便是这世上最该得知此等不幸消息之人。
临安郡主名声在外,她无处不好,可他却总是平平无奇,只靠着祖上余荫度日,在她面前,冯玄知总是自卑的。那日他冒险请楚淮侯为他提亲,虽表现得那样胸有成竹,其实却从未想过她会同意。
他深知,宣映葭已有心上人。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纵然嘴上不说,爱意也会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跑出来。宣映葭看着文子端的眼神,与他看向宣映葭的眼神,如出一辙。
与国朝尊贵的三皇子相比,冯玄知自是样样不如的。他早已抱着必然被拒绝的想法,怀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向宣映葭提出请婚之求,实则从未想过她会允婚。
但命运大抵还是眷顾于他的。虽不知道她从前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允准了这桩婚事,但冯玄知知道,既已得了此等眷顾,他绝不会放手。而如今的宣映葭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