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绮梦楼时已是傍晚,楼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从外面的楼梯上了三楼,还能隐约听到下面的嬉笑打骂声。
“姑娘,您出去熏香了不成,怎么还带着一股茉莉花香。”红玉待苍萝走进来,便轻声惊呼,却随即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这香气很是清新,竟如花香一模一样,可比熏香那呛人的气味好闻多了,您是在茉莉花丛里摔跟头了吧!”
“有么?”苍萝听红玉这么说很是奇怪,忙将衣袖靠近鼻子闻了闻,又使劲扇一扇,果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可自己并未熏香,更没有经过茉莉花丛。莫非是那什么“凝玉丸”的功效?原来这药还有这个作用,当真神奇得很。想刚刚回来时,那近三米高的院墙自己足尖一点,轻轻松松便跃了过去。又一点,轻轻松松在空中滑行数十米,原来这就是十年的功力。那若服上一年有百年功力之时,岂不可以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那自己不也是个仙人了。
眼见着已要入夏了,这天也一日热似一日了。夜里坐在窗边,倒是还有微微的凉风。苍萝干脆站在三楼的长廊上,既可以感受清凉的风,也可以欣赏这一片入眼的繁华。夜竟渐渐深了。纵是烟花柳巷再繁华,过了子时街上的人也越发稀少了。一弯如香蕉的淡黄月儿渐渐挂上梢头,又渐渐向西倾斜而去。苍萝也有些困倦了。
正要转身回房,由远处传来“得、得、得”,马蹄叩打青石板路的清脆响声。苍萝循声望去,只看到夜色中飞奔而来一匹白马。那匹白马全身一丝杂色也无,神骏异常,怎样看怎样有几分熟识,是他回来了吗?苍萝不由得睁大眼睛。马儿又近了,又近了。看到马上坐着的人,苍萝一颗平静的心不由得怦怦跳起来。果然是他,一别月余他终于回来了。想必那亲事也已然定下来。罢了,罢了。误入宋朝,稀里糊涂做了张家女,又入了青楼,本因为有他才让苍萝有了欣喜和期盼。而如今,苍萝也不知自己因何而来,又是个什么宿命了。
夜愈发深了,街上的行人渐稀。除了一些商铺还点着灯火,有许多人家的灯已熄灭。本来从城外到开封府有许多条路可以走,但为了抄近路,而且想此时已过子时,即使是烟花柳巷也不会如前半夜般热闹繁华。果然,当展昭进入这烟花柳巷时,路上已没有几个过往的行人,反倒是青楼中还一片热闹,却无一人注意到他。忽然,在晚风中,在经过一家青楼时,展昭觉得有一道目光向他投来。转头,楼上的灯是黯淡的,展昭却清楚地看到楼上的女孩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不正是那日在城外看到的那位少女,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哟!这位公子好相貌,好气度,是要来咱们绮梦楼找姑娘吗?”展昭翻身下马,正要向前,却被从楼中跑出来的一位金红衣裙的女子拦住去路。
“有劳姑娘了。”展昭吓得连连后退,与蕙蝶保持几步距离方抱拳道:“我只是想见一见楼上那位姑娘。”说着抬头再次看向苍萝却惊奇地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他一时眼花。
“呀!这可不行,咱们楼有几个姑娘可是从来不见客的。”蕙蝶抬头见他指的正是三楼,想来那位姑娘也是第三层的。
“不,不,姑娘误会了。”展昭想这位姑娘定是将自己当成嫖客了,忙解释,“在下只是有些事情想与她当面说,说完我便走。”
“此事真的不行,若被云公子知道了,我们可谁都担待不起。”蕙蝶十分难为情。
“展大人,您回来了?”苍萝本已回房,不欲见展昭。可看他很是诚心,也不想让他在烟花柳巷常呆,便又重新从房中走出来,从三楼侧梯缓步下楼。
“蕙蝶姐姐放心,我们就在这大街上说几句话,人来人往都看着呢!算不得私自见面。”苍萝向蕙蝶微微颔首。
“这……好吧!不要太久了,若是被柳姐看到也是不好的。”蕙蝶勉为其难地做出让步。
“你……”展昭见不过月余,苍萝越发出落的清艳出尘,从容来到他面前,完美无瑕的脸上噙着浅浅的笑,一时嗫嚅,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苍萝大方的先行开口:“展大人此去回乡祭祖可还顺利,那茉花村的姻缘可是定下来了。怎么一月不见,大人清瘦了?”
“大概是因为心有牵挂吧!”展昭望着苍萝,心头一时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述说,只好顺着她的话回答。
“心有牵挂?”苍萝轻笑,“不知是谁如此有福气,能时时让展大人挂在心头,是那位丁小姐么?”
“你……你怎的来了此处?”展昭终于平复下心绪,忙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来这里又来哪里?要流落街头当乞丐吗,或是被人欺负了去?”想起那日之事,苍萝心里是有些怨气的。
“我……对不起。”展昭想起当日之事,也又恼又悔。
“罢了。”苍萝此话一出也有些后悔。本就萍水相逢,他便是不帮忙也没有任何错处,何况当时他是有给银子的。“我本不该怨你。从此以后你我只是路人,再不会有纠葛。”
“你这是还在生我的气么?”展昭见苍萝一脸悲戚,心中也十分难过,“你的卖身契在哪里,我为你赎身,带你走可好?我并没有答应茉花村丁家的婚事,之所以急着赶回来也是为寻你……”展昭低声诉说着,甚至话语中带了些哀求,仿佛自己做错了一件无法挽回的,却又不得不努力挽回的事。苍萝闻听此言不由怔住了,却又随即苦苦一笑。莫说现在,便是最初也似乎已有了定局,他们注定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
“展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并不是这楼里负责接客的姑娘,我没有卖身契,不接客不卖艺。大人不要再在这里纠缠了,这里也不是您该呆的地方。天也不早了,大人快快请回吧!”
顿了顿苍萝又道:“那位丁家小姐出身名门,才貌兼备,可是位极好的姑娘,是要和你相守一生的人,请你务必好好珍惜。”说罢苍萝利落地转身,顺着侧梯缓缓上楼。这一走,怕从此就是天涯两隔。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尾随而来的丁月华尽收眼底。一双贝齿已将嘴唇咬破。原来展昭不肯答应婚事,就是因为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因为离得较远,夜色又重,她并看不真切苍萝的形容,只能大致感觉出苍萝身形窈窕,举止清雅,应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此时见苍萝转身上楼,可展昭依旧呆立楼下,一双眼睛只直直往着她的背影,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心中不由得生气。看苍萝上了三楼便要进房,终于按捺不住火气,断喝一声:“妖女哪里走。”人已拔出手中湛卢宝剑,几步上前足尖一点,人已高高跃起向苍萝扑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两人都吓了一跳,眼见人已在苍萝面前,展昭要上前去救已来不及了。而丁月华也暗自以为可以轻易得手,杀了苍萝,展昭便可以回心转意了。哪知就在她离苍萝只有几步远时,苍萝右手摸向腰系,之间寒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冷若冰霜的长剑已握在苍萝手中,不慌不忙向上一格,“当”的一声轻响,两柄宝剑相交发出金玉之声,丁月华被震的虎口发麻,从空中坠下来。幸好她轻功不弱,半空中一个旋身,稳稳站在地上。此时二人才看清来人,展昭更是惊呼一声,“丁小姐,你怎么也来了京城?”
“妖女,休要跑,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丁月华此时一腔怒火全在苍萝这里,哪还能理会展昭。长剑一挥再次便要向前,却被展昭拦下来,“丁小姐,据在下所知,苍萝与你从未谋面吧!你为何对她如此大的火气?”
丁月华却也不答,只怒瞪苍萝。苍萝心中百转千回,又听展昭口口声声称她为丁小姐,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那位丁月华了。只见她一身大红劲装,头上并无珠翠,只用绫帕束发,果然英姿飒爽。苍萝急忙从楼上重新走下来,谦逊地说道:“这位便是丁月华丁姐姐吧!小妹这里有礼了。”
“你认得我?”这次轮到丁月华吃惊了。见苍萝虽容貌绝美,却举止清雅得体,无半点盛气凌人之态,目光也很是柔和,心中戒备之心也放下了大半,收了剑奇问。
“自是认得的。”苍萝淡笑:“丁家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很令人佩服呢!我想丁姐姐是误会了,我和展大人不过点头之交,并无儿女私情。”
“当真?”虽然此话由苍萝亲自说出口,可丁月华还是有些不相信。
“自是当真。”苍萝展颜一笑,眼中很是真诚,“方才我还劝展大人。丁姐姐是极好的姑娘,要他好好珍惜,想不日他就会回茉花村重新提亲了。”说着眼睛看向展昭,冲他使劲眨眨眼睛。
“真的。”听苍萝如此说,丁月华满心欢喜,忽然同情心泛滥,皱眉道:“妹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屈身在这种地方,不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将来我做大,你做小,如何?”
苍萝闻言脸上一红,望了一眼展昭。从丁月华手中抽出柔荑,轻轻道:“姐姐误会了,我并不是烟花女子。妹妹是石州军事推官张大人的小女儿,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极好的舞娘,父亲让我在这里学习舞蹈,为将来进宫选秀做准备。眼见夜深了,若无什么事小妹便告辞了。”说罢收起长剑转身便走。
“丁小姐,夜已深了,在下也告辞了。”展昭见苍萝心意已决,今日只能作罢。想她说自己是张尧之女,索性明日去张府探探口风,徐徐图之。眼下还是先回府的好。
“展大哥,你……”丁月华见展昭转身便走,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不由急了。忙追赶上去,“我是第一次来京城,不知哪里有住处,不妨……”
“你是要在这里长住不成?”展昭打断她的话,“荒唐。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江湖险恶,哪里是你能闯荡的。”
“可是……”丁月华还要说什么,展昭却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