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两个人相遇是十万分之一。
我奔波在人海中,不知道该去哪。
人来人往,天色是深蓝色的,感觉好压抑啊。
我往下看去,是灯火阑珊的马路,车水马龙;是喧闹的街市。
坐在几十次层的高楼,至于是多少层我也忘了。
而楼下,好像有人在喊:“跳啊,是不是不敢!”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管他呢,我看我的风景。
微风吹过脸庞,一丝丝清凉散播在身上,轻飘飘的。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都在举着手机,好像在拍我。
“唉……”我轻叹一口气,坐在楼顶的边缘,荡着脚,感受夜晚夏天的风。
太阳都下山了,我是不是,也要下去了?
俯视楼下的人们,怎么连消防队也来了,着火了吗?也好,烧死也不错,烟熏死也可以。
但是会不会像电影里一样全身黑黑的,那不要,太脏了。
可是从楼下跳下去,脑子会凹进去,好丑……不跳了。
正要回头,身后的门何时被撬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七八名消防员。
我带着悠闲的心态问道:“你们干嘛?”
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消防员轻声细语道:“你坐在这里很危险的,快过来。”
很危险?
我觉得还行吧,不会掉下去的。
我问:“为什么要过去?我只是来吹风的。”
他说太危险,这样容易掉下去。
掉就掉呗,反正也没人心疼我,死不死都一样。
我说这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无障碍天窗,吹得舒服。接下来就是消防员对我灌输安全教育,说的什么没听进去,就像个破洞的袋子,放什么,掉什么。
我眨巴眼望着他,有看了看他身后的同事。
他的身后还有人等他,我没有。
他为什么要管我?我爸我妈都没管,都巴不得我死,凭什么管我?
活着时百般刁难,想死时万般劝切。
只有把人往绝路上逼,才知道是在害人吗?
为什么没有人要我……为什么你们都要扔下我……为什么你们都巴不得我不得好死……为什么……为什么!
头好痛啊!
就像被枷锁囚禁,禁锢在这若有若无的牢笼里。
身子好轻,这是自由落体的感觉吗?
眼前模糊的景象已经让我分辨不是是现实还是幻境。
我似乎躺在冰冷的地上,拼命摆动四肢,像一个坠落深渊的天使挥动破碎的羽翼,终究都是徒劳。
当灵魂出窍,离开躯体时,是一瞬间的挣脱。
我醒了。
梦。
睁开迷惘带有一丝朦胧的眼睛,窗外的一缕强光照射到了我。犹如隐天蔽日潮湿阴暗的角落生出一盏萌芽,很显然,它不应该出现在这。
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病床,来来去去的护士。
这里,是医院?
一名护士来到我的身边,见我似乎醒了,问我能听见我说话吗?然后再伸出两只手指,问我这是几?
我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她好像很期待我回答她,但我刚睡醒,不想理人。
她走之后,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想一些没用的东西,例如:今天星期几?我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清醒不少,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头疼的不行,似乎有人在用木棍在我的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
在我头疼的要炸掉时,身旁来了一位医生,在和我说话,可头太疼,没听清。
脑海里喷涌出断断续续回忆,似乎是因为我跳楼没成功被救回来的。
待我缓和一些后,疼痛一阵阵退散,只留下涨裂的感觉,像吹的很大的气球,碰一碰就有可能会炸。
医生说是我情绪长期低落,又突然被刺激到不开心的事情,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还说我有轻微的情感障碍。
有病。
我坐在轮椅上,可我根本没有伤。
来到心理咨询中心,这里有一个医生。
他说,他看了我的病历,是这家医院专门请他来的。
这么重视我吗?那我以后多跳楼,多让你们重视。
我下意识往他胸口的工作证看去,二十二岁,孙徽铭,好像还是一个刚转正不久的实习医生。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在看着他工作证,他便道:“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孙徽铭,是一名心理医生,你叫什么?”
“你看我病历,不知道我叫什么名?”
孙徽铭笑笑:“走个流程嘛,万一看错病历怎么办?”
我顿住了,因为我想回家。
哦,着火了,烧没了。
没有家。
“你在想什么呢?”孙徽铭问。
“想家。”
“也对,在这里也挺闷的。”
“可是我没有家。”
他问为什么没有家,我说楼下着火,烧了,他却说,好事呀,拿到赔偿金去买新房子。
好乐观,第一次见到有人和我这么说话,别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戳到我。
他突然又问:“你们鉴黄师不是有专门的心理医生吗?他人呢?”
“受不了我,把我扔了。”
孙徽铭问我鉴黄师要看什么样的内容,我说大多数都是血腥暴力的,拐卖什么的,我一整天下来也就看八个小时吧。
他好像沉默了,也对,一般我的同事都是只干两个月就不干了,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看了两天就走人了,我竟然还干了两年半,在里边也算长老了。
但是我的心理状况好像越来越低落,老板说怕我想不开,真的死在办公室里,劝我还是不要干了,我说没事,他才没管我的。
孙徽铭不知道在电脑上敲打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今后就是我的专属心理调整师了。
我似乎像看见了光一样,意外又惊喜的望着他,“你?毛都没长齐,调整我?”
望着他的眼睛,天真散漫是藏不住。树上新长出的嫩芽,总是引人注目。
他道:“别小看我嘛。”
我们聊了好久,他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和他说话好轻松,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一些。
我看过的心理医生,比他吃的饭还多,我不喜欢吃药,不好吃。
他说话好有意思,和别人不一样,我同他分享心情不好的事情,他也会分享给我他心情不好的事情,但他总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到好的一面。
果然心情好点了,是我小看他了。
听见我说我的房子烧了,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凑合一天,调整好心态再去找房子。
我没说话,默认了。
他二话不说就把我往家里带,很干净,很大,他说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同时出车祸身亡了,从高中到现在一直是他一个人住。
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但为什么他可以乐观,我却不行?
好奇怪。
晚上,他做了好多菜,说是欢迎新成员入住家里。
他说我笑了。
笑了?
好久没笑了。
心情不错。
十一点了,他怎么还没睡?我看电视都看烦了。
“孙徽铭。”
没有理我。
“孙徽铭?”
没有理我。
我打开他房间门,原来在带耳机,难怪没听到。
“怎么了?”孙徽铭扯下一边耳机问。
“我见你还没睡,就来看看。”
“嗯……那睡吧。”
他说另一个房间没来得及打扫,杂物很多,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说他房间,他去睡沙发。
这是他家,把他赶出去,再睡他的床是不是不太好。
后来,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有点尴尬。
毕竟才刚认识。
孙徽铭关上床头灯,卧室外,好像有一盏昏暗的灯。
“外面的灯不关吗?”我问。
“晚上留给你上厕所时照路。”
我愣住了,这种待遇还没有过呢。
很想说谢谢,又说不出口,害羞吧。
谢谢你,孙徽铭。
我失眠了。
又是望着天花板发呆的一晚。
他起床了?
要做什么?
我锁视他,掀被子,穿鞋,起身,走向门口。
走向门口……
门口……
瞬间,脑海中的一幕被点醒。
那年我七岁,爸爸喝酒了,妈妈吓得不敢回家,我躲在昏暗的房间的角落里。
一声巨响。
门被爸爸敲开了。
是背对着客厅的光,折射出人影,映在脑海里。
爸爸拿着酒瓶,摔在地上,将我拉起……
打我……
别打我……
我会听话的,别打我……
我……
会听话的……
那晚,我血淋淋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孙徽铭去到客厅,不知道做什么,回来后见我蜷缩在床上。
他站在门口。
刚好和我脑海里的回忆冲撞到。
我大声喊道:“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了!别打我!”
我的声音在颤抖,害怕。
头疼。
为什么感觉我身上的旧伤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徽铭靠近我,让我放松,深呼吸,可我的脑子里全是幼年时被父亲殴打的画面。
我无法冷静。
一次次将温暖的烛光推开,一步步将自己置于深渊。
置身于深渊中,我仿佛听见来自烛光的呼唤。
“宁滨!我是孙徽铭!放松,我是孙徽铭,宁滨?对,放轻松。”
原本全身紧张的我,听见他的声音后,大口喘着粗气,已经满头大汗。
也许是在濒临死亡的人,会抓上最后一根稻草。
他轻拍着我,我的意识很模糊,他犹如滋润万物的阳光,在温暖我一寸寸已经被冰封的心。
在他轻声说话的声音婉如甘泉般清甜。
“睡吧睡吧。”
他将要把手抽走,我似乎依赖上他了,紧紧抓着他,不让他走。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