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一胡思乱想了一通,为大姐姐杨玉不值得也为九姐姐杨雯不值得,更觉得杨燕和杨晴后来所作所为不可思议,可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自家姨娘原是一介知县主簿家小姐,家道中落,落魄到当街卖书画养家糊口,偶遇杨晟这个大情种,千方百计牢牢抓住,浑身上下长了十万个心眼子,还不是老老实实在大夫人眼皮下伏低做小,大气不敢喘一下。
她杨十一自问是比九姐姐杨雯更美还是比自家姨娘能豁的出去?
在一众姐妹中,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她最是平常,比划来比划去,那个刘御史家家世清白,人口简单,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每日晨起请安,想睡懒觉都不得。
自家姨娘早已梳洗整齐,精神抖擞的服侍大夫人金氏梳洗,“大夫人的头发真真是好,要是我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秀发打髻子,要每日念阿弥陀佛了。”杨十一已经习惯自家姨娘这抹了蜜的香甜嘴。
大夫人金氏照了照镜子,嘴角上扬,额间的皱纹也疏散开了 , “小蹄子,有你说的这么好?”侧了侧脸,手又整了整满头珠钗的发髻,她近年也觉得年纪渐长,心力有些不足,已习惯了身边老人的服侍,眼前这个刘氏,她从前是一万个看不上,也不知这女人挠了杨晟哪根筋竟然是死活要娶进门,没见有什么主薄家出来的教养,竟连个心眼子也没有,被其他姨娘欺辱了巴巴跑她这里又哭又跪,谁叫她菩萨心,要给儿女积德,收容了她,这十几年随身在侧,竟比那贴身丫头用着还顺手,这挽发髻手艺也越发精湛。
天气闷热,金氏喝了一碗燕窝,等孩子们请了安行了礼,把桌上的点心分了分,又像平常一样问问了背书都背了些什么,“仔细你大哥哥回来拧你的头,回去多用功些,让你老子娘也享享后福。”这些都是说给姨娘们生养的孩子听的。
金氏的长子,也就是杨十一的大哥哥并不是不学无术,只是并没有那么天资聪颖,只中了举人,在北直隶督粮道入册,为这份差事,金氏迁人在燕京购置了一处宅邸,张氏对这个嫡长孙也倍加关爱,娶的是国子监一位编修家的女儿。自大哥哥杨文汝北上了燕京,一子一女都有了好去处,金氏便好少过问姨娘们对孩子们的教养,其他那几个姨娘,年纪大的还能见几次,年轻些的杨十一现在也没认全。
每日晨昏定省,修习琴棋书画和女红,晚间要按时熄灯就寝,巡视火烛的打更嬷嬷必是严厉看管。有个姨娘吹灯晚了些,被骂的没了脸面,他们这些嬷嬷都是庄子上来的,不讲究些礼不礼的,在他们眼里只有大夫人,姨娘不过是比他们吃穿好一些的罢了,有些姨娘的体面还不如掌事的老嬷嬷。
大夫人定了赏罚,夜间作妖的抓一个赏赐百钱,因而格外勤谨。
内宅管的严,金氏越老越无趣,那几个姨娘年纪也大了,杨家老大杨晟下了值不愿回,常住在外宅或宿在眠红巷子相好的红颜处。
杨十一自小四五个月见不到杨家老大是常有的事,所以她现在很敬佩自己家姨娘的心眼子,杨晟那个大情种能依靠几日?其他姨娘背后使绊子都躲起来不肯出头,那会还年轻貌美呢,马上第二天苦肉计投靠了大夫人金氏,虽然每日早起晚睡,比那丫头嬷嬷服侍的都勤恳,比伺候亲爹妈还尽心尽力,不亦乐乎,乐在其中,虽然被众姨娘鄙视,回报也是肉眼可见,三个郭氏舅舅在外跟随金氏兄弟跑腿,日子比从前过得好太多了。
“那时候洪水一来,地都淹了,要饭都没得吃,菩提寺的粥抢不到,饿的时候,老鼠肉都香。”自家姨娘十分感念此时此刻的好日子,常常翻出私房金银擦一遍,女儿早晚要嫁人,倒贴一部分嫁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一面,剩下的都是她的棺材本。
因为生的是女儿,要倒贴嫁妆,早晚嫁人,又要贴身伺候大夫人,这个主薄出身的姨娘很少关心杨十一这个女儿。从前都是奶妈嬷嬷带,长大些随老夫人张氏屋里养了几年。
晚上,大夫人屋里灯火通明,郭姨娘跪在地上,心内正翻江倒海,这天大的好事怎么落到了她头上!要是十一出息了,她这个亲娘指不准要封为诰命老夫人进宫叩谢皇恩呢。这个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天呐!她那个主薄老爹坟地真是风水宝地!这年要派个弟弟回去烧烧纸!不不,到菩萨庙烧个大香!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大夫人金氏眼里的烛火倒影跳动了一下,地下正匍匐着一动不动的郭氏,对,郭氏,十多年了,她都忘了她具体叫什么,长相平平无奇,瘦脱脱的样儿,只两双眼睛贼亮,当时定睛打量时还被她的眼睛惊了一跳,跟在后面那三个弟弟像山里出来的猴子,如今也是没什么长进,脑子硬棒棒的,指东不去西,活脱脱的奴才胚子,这个十一,更是平庸至极,就是杨雯的那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可生的闺女确实亮眼,赵连澄那样的出身,也合该配的上这样的娇妾。
可是,不行!金氏向来决断,看着地下的郭氏十几年如一日的勤恳,想想郭氏兄弟如今的生龙活虎,再看看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挨了郡主婆婆几句小话儿就倒了地,这个杨雯去了能挨几个拳头?恐怕又要走了后路。
金氏突然眼光大亮,老夫人张氏的提议也许中用,如今在燕京紫禁城,还活着一个传奇,九十九高龄的太上皇老太后,皇帝求子不得,听从道士批语,为了皇位,皇帝当即抬举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劈柴宫女,连生五子,只是传闻这宫女相貌黝黑,举止颇为粗鄙,虽未册封为后,但她儿子君临天下,如今已是太上皇太后。再者,十一还未全然张开,也非丑陋,只是比不得这些姊妹罢了,性情温软,自小也是糊弄养着,并未精雕细琢,送过去教导一番开开窍,还是她金氏的记名女儿,总比过老二老三家那些眼高过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