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演出前一天大半个年级都在礼堂准备带妆彩排一次。江户川柯南手持罗密欧参加舞会的假面穿行过人群，背着一副半透明纱翼的精灵叽叽喳喳地对着仙后抱怨自己这身行头有多么不方便，洋洋得意的国王用看上去有些塑料的权杖戳着侍仆，壮壮的大臣不习惯地揪着自己那撮小胡子的同时试图伸出手揪一下女装成公主的同学的假发。

江户川忍俊不禁，尽管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某种拙劣的道具及演技拼凑出来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比如说学校里头少部分老师就对他们高中了还得花时间办戏剧节有些不满。但是江户川意外的喜欢今天学校礼堂里头的空气，乱跑的精灵与大帝，委屈的矮人与腼腆的公爵，过于有趣了些。

他走到自己班级的所在地，和少年侦探团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虽然小岛元太有些壮实，但是打扮起来还是像样的，他、圆谷光彦饰演迈丘西奥与班伏里奥似乎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三个人这十年也算是一起成长。吉田步美冲江户川眨眨眼，她今天扮演的是朱丽叶的侍女，台词不多，但基本一直在朱丽叶身边，小姑娘从当年的稚嫩出落得清丽大方，没有浓妆却仍然相当明丽，江户川莫名有些许感慨。

“灰原呢？”他随口问道。

吉田步美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眯眯地看向他：“小哀那条裙子腰身有点宽，现在在改，待会台上就能看见啦。”

江户川柯南挑眉，还没说话就瞥见另一边走来的灰原哀。

其实真正的朱丽叶应当是带着些稚气的，他清楚，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纯真烂漫。但是灰原哀的面容在冷清之余的攻击力却更加明显，尽管今天只是彩排她没怎么用心化妆的样子，穿的也不是那种鲸骨撑起的略带浮夸感的裙子，但因为五官立体的缘故已经相当有西洋的感觉了，只让人觉得她本身就流光溢彩。一瞬间江户川柯南似乎回到了十年前，他在杯户饭店的楼顶第一次见到宫野志保，她的鲜血与漫天飘洒的白雪，架着一副不太好看的黑框眼镜，抬着下巴看向琴酒。

江户川柯南和她对视，看见她意味不明地偏了偏头，然后故意露出一个很朱丽叶的笑容，想逗他一样。是那种纯粹干净到和灰原哀比有些违和的笑容，但是和她眼睛却相衬，是新雪融化在冰湖里的清透。

他慢慢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镜，将眼镜别在领口，直视灰原哀的双眼。她或许也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十年前的工藤新一，十年的时光一闪而逝，他们看见彼此都还是相似的感受。像是宫野志保透过车窗见到笑得意气风发的少年侦探，像是江户川柯南躲在门后瞥见的身穿工作服的宫野志保，像是灰原哀伪装成江户川的模样透过眼镜看见一张长开来的熟悉面庞。他们好像是在筵席上无声地举了举杯摇晃，向对方致敬红酒杯中的时光。

两个人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道忍俊不禁。

舞台前的凯普莱特夫人对着女儿说教，计算着女儿的生辰与年纪，预备将她嫁给什么人。朱丽叶那是自然还是父母的好孩子，知道遇见罗密欧为止，灰原哀将那份乖巧诠释得仿佛能拿起枪射击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总是那样，平日里话不多，但是骗起人来算是一套一套。早先她发布了一通关于日本世袭制的高谈阔论后立马假装自己是在电视上听说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装哭也相当拿手，连他也能骗过去。哦，似乎还有一次应他请求装肚子疼，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欠她一个包，他一时间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补上了。

毕竟她总是口头索取，实际上没多少次计较回报。

江户川柯南理了理领子，瞥见另一头灰原哀下台，深吸一口气准备和圆谷光彦、小岛元太一起上场，讨论着准备混进凯普莱特家的舞会。

戴着假面的青年在人群中看见明亮的少女，快步上前，伸出手，向一见钟情的姑娘索要一吻。罗密欧原本的词看上去过于肉麻了些，说是将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却将罪沾上朱丽叶的唇间，再用一吻收回。

之前在班里的时候改剧本的同学征求过国文老师的建议，最后提议江户川和灰原哀借位糊弄过去，评委老师们和观众离得不近，贸贸然改掉原剧最经典一幕之一又不那么妥当。

只是这一次江户川作为罗密欧向前走的时候，似乎无法像平日里彩排中显得那么从容。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奇奇怪怪的，姿态似乎也和平日无二，但无端多了几分郑重与僵硬。这大概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体会罗密欧心境最深的时刻，无名的忐忑在心底打起并不均匀的鼓点，伴随他与灰原哀间的距离缩短而愈发剧烈。她浅浅地笑着，略带一些茫然看向他，诠释着朱丽叶初次见他的动容。

江户川走上近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说完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台词，然后执起灰原的手。其实他们平时练的时候没有研究过借位的问题，他险些手足无措地想摸摸自己后脑勺，又意识到自己两只手都牵着灰原哀的手。

这该如何是好？

江户川柯南心一横，偏头凑近灰原哀，他的后脑勺挡住了台下人的视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借位。

不过灰原哀感觉到，一片羽毛轻轻地掠过她的唇角。稍微偏了些，江户川这么紧张地想着，毕竟他也不敢贸贸然真的亲吻上对方，因为他猜不到灰原哀对于这偏了的一吻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看见灰原哀怔了一会，然后突然对他笑了，她眼睛里的光比宴会烛光更加明亮，比觥筹交错中贵妇人的名贵珠宝清透。他分不清这么笑是对着他，还是因为她在朱丽叶的角色中才这么笑，江户川柯南那一刻只想起罗密欧曾经对劳伦斯神父这样说：“Hang up philosophy! Unless philosophy can make a Juliet.”

朱丽叶住在此地，此地变是天堂，不要说什么哲学，除非哲学能造出一个朱丽叶。

江户川柯南难得发自内心地肯定起了罗密欧的台词

————完————

小成谢谢收藏

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