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太宰治和撞邪在大厅里闹腾，中也独自背离公安明亮的灯光，站在黑夜雨幕和明亮灯火的交界处。
抬头看了看天空，黑的找不到一颗星星，月亮也不知道在哪，他就盯着头顶一直看。
他想，为什么苦难总是降临在这些人身上？那些或是满腔热血自我牺牲，或是不幸至极满身泥污。
以前是程珏他们，现在还有星野警官和坂口安吾，还有，小川间，本应该做个受人崇拜的天才少年，而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犯罪策划人。
其实在中也辞别小川间，还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小时候我曾幻想做个正义的警察，现在我有机会延续这个梦想。
from陌生来信
接着中也知道了，小川间五岁前生活在孤儿院，后来孤儿院被毁，他被组织带走发掘才能，最后他引以为傲的聪明变成了他杀人的武器。
他的心脏附近被植入了芯片，他的行踪随时都在被监控，而如今组织里所有人都已经落网，他便直接带着芯片去挣取那个机会了。
小川间还告诉了中也，星野耀曾经在据点端着一杯牛奶敲开他的门，那时很晚了，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说“小孩子就早睡觉，明天的任务我可不想出差错。”
后来，星野耀总会不耐烦的敲开小川间的房门，言辞从来都难听至极，送来的牛奶从来都是温热的恰好入口，有时小川间甚至觉得，那如岩浆般滚烫。
一切顺利。
to小川间
中也没有再收到回信，也许是不知道回什么，也许是已经进入任务。
“中也在干什么？衣服湿了哦。”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撞邪低低的叫声。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风也直往门口刮，站在门口平台上的中也，已经孤零零站在了雨里。
中也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的，现在身上的也是一件白色长袖，肩头和袖子已经被淋湿，好在上衣宽松挡住了长裤，只有裤脚被打湿。
退后几步，把头低了下来，头上的雨水顺着耳廓与侧脸滑落。
有一只手碰了碰沾了雨水的橘色发丝，中也没在意的晃了晃脑袋，把水珠晃掉。
太宰治收回手，手里拿着两个一次性雨衣和鞋套，晃了晃说“他们一时半会搞不完的，送我们是不可能了，这个点也没车了，前台小姐给了两个一次性雨衣和鞋套。”
中也接过装备，正准备往身上套就先被一件带着温度的风衣盖在了身上。
“中也是真的不把我当人看呢。”
橘发白衣的青年很顺畅的把风衣穿在身上“抱歉，习惯使然。”
他习惯性忽略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帮助的选择，因为最后那段日子里，他孤身一人。
太宰治套上雨衣，踢了踢踩他脚的撞邪，把鞋套穿上。
“中也的身体那个样子，不穿外套绝对会生病，生病了就没人能管住这个小怪物了。”
中也同样弯腰套鞋套“你只要不揪它的尾巴，它还是很听话的。”
太宰治撑开前台小姐赠送的双人伞，站在中也身边试了试，还是有点小，毕竟中也虽然身形偏瘦小，但还是个男人的骨架，两个人总有人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
撞邪还在踩太宰治的脚，嘴里还不停发出声音，翅膀还时不时扑棱。
中也试图去抱它，竟然被躲开了。
“它是要你抱吧。”
中也从太宰手里接过伞，看着太宰治一脸不情愿的把撞邪抱进了雨衣里，没好气的揪了一下大黑公鸡的尾巴。
撞邪到是出奇的安静，到了太宰怀里就老实的窝了起来。
中也把伞举了举，两个人就一起走了出去。
……
雨声很大，大到中也差点没听到撞邪的鸣叫声，和子弹嵌入地面的声音。
太宰治的雨衣被血液染红，公鸡的嘶鸣和翅膀拍打的声音彻底的刺破了雨夜。
……
他们迅速返回了公安，晃眼的灯光混合着鲜血实在刺眼。
公安内部，现在并没有兽医。
凭借着大学的训练，中也亲自进行了紧急处理。
“鸡的生命力很顽强，何况是撞邪这只一身肌肉的大公鸡。”
是一手鲜血的中原中也对着面无表情的太宰治说的。
撞邪中枪了，左边翅膀上半部分。
这一枪是冲着太宰治去的，但是撞邪在路上突然开始折腾，有力的爪子和翅膀推的太宰治上身错位，子弹错过了太宰治的肩膀，射中了推开他的黑色的有力的翅膀。
公安还是迅速出警，好几对人从大厅跑了出去。
前台的小姐看着两个冷静到有些冷漠的人，递上水和毛巾，便突然觉得有些恐怖迅速离开了。
太宰治伸手去揪了一下撞邪最长的尾羽，那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血。
“喔————”
黑漆漆的大公鸡长长的小声的叫了一声，没有往常的感情丰富和朝气，像是拉长声音的痛呼又像对没良心人类的抱怨。
它趴在冷硬的椅子上，翅膀被伸开绑着纱布，脑袋平贴在椅子的平面上，整只鸡都瘫软了，只有时不时小声叫两下。
两个伤员家属比伤员还沉默，自从中也说过那句话后，他们就再没出过声。
白大褂都没穿的兽医来了，对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不知道哪个是主人。
“骨头没断，只是碰到了血管，但是肌腱断了。需要进一步观察，毕竟我很少给鸡看病，看看会不会给它后续的生活造成影响。”
“谁是主人？我需要带它到宠物医院进一步治疗。”
两道年轻的声音重合
“他是。”太宰治撇了一下头
“都是。”是中也。
太宰治看了看还努力瞪着眼的公鸡，好像在控诉他一样，最终没有反驳。
他们没有跟出去，毕竟刚被枪击，只是目送医生带走了撞邪。
太宰治身前全是红色的血渍，中也的袖子上也沾满了血，椅子上也留了一摊血。
两个人雨衣都没脱，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鸡的体内有这么多血啊。
中也开始脱雨衣和鞋套，问身边同样动作的太宰治“知道是什么人吗？”
鸢色的眸子眯了眯“啊——大概。”
太宰治的头发湿了，相比中也，雨衣对他来说大小刚好，帽子便在逃跑的时候被吹掉了，伞也不知所踪。
中也擦了擦自己一手的血，把另一个毛巾扔到了太宰治头上。
“自己擦吧，我的手臂还麻着。”
逃走的时候，风太大，雨伞的伞柄狠狠抽在了他左边的大臂上，然后伞就飞走了。
太宰治依旧像坨泥一样摊着，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不是好事，中也很果断的打断了他，伸出完好的手臂，拿着太宰头上的毛巾开始搓猫一样一通揉。
黑泥精缓缓伸出手，抓住头上的毛巾，开始自觉擦拭，虽然依旧一团乱。
顶着毛巾，看着身边穿着不合身风衣的青年，缓缓眨动双眼。
中也似乎总是很好安慰，甚至不需要安慰，就像现在一样。
他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往日里的交谈便已经透露了答案。
十到十四岁，他参加了十六场葬礼啊，而这十六场并不是全部，他可是活到了二十岁，最后面一场葬礼大概就是那位程珏吧。
……
他们被暂时安顿到了一间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椅子，一个床头柜和台灯。
两个人被送来了两件普通的白色衬衫，好歹把带血的衣服换了下来。
“中也快睡好了，明天还有安排吧。”
太宰治坐在床边，拍了拍床铺，便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中也把太宰治的风衣披回了太宰治身上，没犹豫的直接盖被子。
他头疼半天了，估计再不睡脑子都该嗡嗡响了。
床也没那么小，如果两个人侧躺就不算挤，但这两个人就是哪一个都办不到。
中也没有立刻睡着，他在等坂口安吾，直到收到坂口安吾他要通宵的消息，中也才把手机关了闭眼。
4:03
“中也为什么还不睡——”太宰治的声音在没开灯的休息室里格外明显。
接着是椅子移动的声音，他来到了床头。
“中也不怕哦，我会叫醒你的。”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接着，中也靠近床侧面的手臂被隔着被子轻轻握住。
中也用力闭了闭眼，努力摒弃那些畏惧。自从他目睹子弹穿过程珏的头颅，他总会不断梦到那个场景，那时的绝望一直没有褪色。
他的喉头有些颤抖，手指不自然的抽搐两下，接着被一只手顺着手指抚平。
两个小时后。
太宰治叫醒了中也，他感受到了中也突然急促的呼吸和手上肌肉的抽搐。
太宰治听着黑暗里的喘息声，顺了顺一下子坐起来人的后背。
有些嘶哑的声音在黑夜里爬行“太宰，我睡了多久？”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中也只感受的到太宰治始终隔着被子，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两个小时，要不要我给中也讲个故事？”
不知道太宰治是猜到的还是误打误撞，程珏最开始陪他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就是在给他讲童话故事。
“好啊，讲吧。”
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只有中也重新躺好的窸窣声。
太宰治握了握手里的布料，脑子里搜刮他记得的童话故事，啊，那位老师曾给他讲过。
大概是每个人熟悉的童话吧，就是《豌豆公主》，当时还是太宰治不吃豌豆，老师特意留到晚上给他讲的童话。
他的语调放的很慢，虽然仍然会蹦出不正经的话，握着中也手臂的手，有一根手指在有节奏的轻轻敲击。
在太宰治的公主要和王子要第三次结婚的时候，中也的呼吸平稳了下去。
有规律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向后靠，靠到椅背发出微弱的响声，他闭上眼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意图睡去。
他们就像是冰天雪地里，两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意外之下碰到了一起，奄奄一息的缩在同一个洞穴里。
起初都躲的对方很远，甚至会在危机意识下，撕扯对方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
后来，他们试图彼此靠近，偶尔会因为压到伤口而呜咽着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还是靠在了一起，以彼此并不丰满柔顺的毛发相互取暖，再试图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对方的伤口。
作者曾经有一只鸡失去头颅后，仍然存活了十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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