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弯八拐地走进一所大房子里,又七弯八拐地走进一间黑暗的屋子,一个壮汉提着一盏昏暗的灯,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有好些大铁笼子,我和欧拜德被推进一个笼子,三个男奴被推进旁边的笼子里,松了绑,笼子咣地关上了,马哈嘿嘿笑道,“你们在这儿再呆一夜,别急,明天就有新主人了。”说完,他带领着手下的壮汉扬长而去。
现在连一点光也没有了,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太黑了,所以有一种错觉,这黑暗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我从不没有呆过这么黑暗的房子里,以前就算是熄了灯,城市的上空,也是一片光明,而况还有街上路灯的光射进我的房间。
“欧拜德,你说你已经第五次被拍卖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甩着胳膊,必须要找些话来说,不然,就会被黑暗压窒息。
“第一次被卖的时候,我才七岁,被一对夫妇买了,当他们女儿的小女奴,那个女孩脾气古怪,要把我当一只小狗养,她有一个很精致的小铁笼,从此我就在笼子里生活,吃的也是狗食,还要学狗的动作和叫声来取悦她,她高兴了,就扔一小块肉给我吃,不高兴了,就用小铁棍戳我,我的身上被戳得没一块地方是好的,后来,有一次她打开笼子要用鞭子抽我,我站起来,抢过鞭子,狠狠地抽了她一下,结果被那夫妇暴打了一顿,就把我转卖给人贩子……”欧拜德忽然停了下来,好像不太想说下去,就简单地说,“可能是因为我不像别的女奴那么顺从,就一次一次地被转卖。”
我沉默了,可以想像,在几次转卖中,她受了多大的折磨。
“伊扎丁,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哈里发买去。”旁边的笼子传来一个男奴浑厚的声音。
另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回答道,“我希望能,盖拉温,这样我们就可以在马穆鲁克兵团中出人头地了。”
这应该是那两个帅哥白奴在谈天。
“上战场,与神圣罗马帝国腓特烈二世的十字军团作战,收复耶路撒冷!伊扎丁,这一定是很刺激的战争。”那个叫盖拉温的男奴的声音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腓特烈早在十几年前就以失败告终了。”伊扎丁道。
“这十字军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的。”盖拉温还是很兴奋。
十字军,好像在世界历史学过,可我一直不喜欢世界历史,对十字军东征那一段更是头疼,只记得好像是天主教教皇以解放基督教圣地耶路撒冷的名义发起的侵略战争。什么神圣罗马帝国,什么腓特烈二世?领导军团的难道都是皇帝吗?我顿时头大起来,听盖拉温的意思是,耶路撒冷已经被攻陷了,哈里发要征兵去夺回圣地,这耶路撒冷好像不单是基督教的圣地,同时还是伊斯兰教还有犹太教的圣地。
“耶路撒冷,和平之城,先知穆罕默德在麦加城传教时,受到当地贵族的反对。一天夜里,他从梦中被唤醒,一天使命从天而降,送来一匹长着一颗女人头的银灰色牝马,先知骑着这匹天马,从麦加飞到耶路撒冷,在那里有一块圣石等着他,他踩着圣石飞上九重天,接受到真主的启示,然后在当夜骑天马返回麦加城。这次夜游登霄,使耶路撒冷成为了我们的圣城!”伊扎丁道。
“为和平而战!”盖拉温道。
如果不知道谈话的两个人是两个待售的奴隶,你还会以为是两位将军在讨论战事呢。我觉得很欣慰,如果我听到的是他们在怨天尤人或者在恐惧害怕,他们的帅哥形象一定会在我的心中大打折扣。现在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更是酷不可挡了,我差点就想问他们要QQ号了,可惜太黑,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不过,一定是神采飞扬的。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鼓舞,不禁低声对欧拜德说,“你听,他们多么积极向上啊。”
“什么!”欧拜德问。
“我是说,那两个马穆鲁克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解释着。
欧拜德好像在想着什么,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喂,你怎么不说话?”盖拉温大声问道,我想他是问那个蒙古人。
“有什么好说的,说不定明天我们就会被卖给别人,去做造船的奴隶,最后死在船板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也有些玩世不恭,还有一丝很难听出来的寂寞,我听到了,因为,我心中的萧十一?,也应该是这样的声音,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是因为很寂寞,无人了解的寂寞,如果林梅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疯狂地爱上这个像萧十一?一样的奴隶。
“别说丧气话。”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说不定你们以后都会成为王爷,甚至是真正的国王呢。”奇迹总是会发生的,就像传奇小说中的一样。
“喔,对,我们都会成为埃米尔。”那声音嘲笑,“而你们俩会成为高贵的王妃。”
埃米尔就是王爷吧,我忽然对他说话的腔调感觉恼怒,便顶了一句,“谁知道呢,王妃算什么,说不定我能成为女王呢。”是啊,我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里面的女孩都会穿越成王妃,我可不想做王的卑微玩偶,要做就做个女王,我异想天开了一下,心中猛然一暗,我现在啥都不是,是个被关在黑暗中的笼子里的女奴罢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是的,女王陛下,巴格达的荣幸,据我所知,它还没有过女王呢。”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只能是个浪子,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被他噎了一下,赌气地大声说道,一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没有家,没人亲人,跟他没什么分别,心里不由地一阵针般地难受。
“浪子有什么不好,”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可现在想做个浪子也不可能。”
对,浪子是自由的,我们现在都是奴隶,被关在笼子,没有水喝,没有饭吃,一想到水和饭,胃里不禁一阵空虚,冷汗也冒了出来,我才发觉自己又渴又饿又累,简直没有一丝儿力气了,不知道我已经多久没东西吃喝了,不想还好,一想,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阵晕眩几乎让我摔倒在笼子里。
“你怎么了?”欧拜德问我。
“饿。”我吐出一个词。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东西吃了。”欧拜德道,“该死的马哈,难道想让我们饿昏过去。”
我吞吞口水,满脑子的红烧肉,奇怪,我平时对红烧肉连瞧都不瞧一眼,想想就很腻歪,现在却没有想念我喜欢吃的椒盐虾,拨丝香芋,反而无比强烈地想吃红烧肉,真是饿糊涂了我。
“坐下来感觉会好一些。”欧拜德扶着我坐在笼子里。
饥饿的感觉原来这么恐怖,我瘫在笼子中,咬牙忍着,只觉得一只长着利齿的小怪兽在我的胃里开啃啮,一口一口地,把我的胃撕扯着吃掉,开始啃别的地方,心脏,肠子,然后慢慢地啃着我身上所有的地方。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饿,只有一天没吃东西,不应该饿成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我的灵魂刚刚穿越过来,还特别虚弱,再加上饿的原因吧。我肯定会饿死的,我奄奄一息地想。
手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一甩,一声吱的尖细的叫声,老鼠,我反应过来,原来真有东西咬我啊!我猛地一甩手,啪地一声把那只老鼠甩到栅栏上,一声什么碎裂了的脆响,估计是那老鼠脑浆被碰出来了,与此同时,我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其实只是我以为惊天动地罢了,事实上,比一只老鼠的声音大不了多少,因为欧拜德似乎并没有听见。
“喂,你怎么了。”大概被我的动静弄烦了,那个浪子问。
我没力气回答,闭上眼睛。
“她一定是饿的。”伊扎丁说。
黑暗中,很多老鼠在奔窜,甚至从我的身上窜来窜去,我当然没有力气去弄出它们的脑浆了,只是死命地忍受着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生出来,以前只要看见一只老鼠,我就会吓得跳起来。真奇怪,其他四人似乎没发觉这些精力充沛的老鼠们在举行嘉年华会,也许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终于响了一下,一圈昏暗的灯光射进来,我勉强睁开眼睛,一个胖胖的裹着头巾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光晕里,她一手拿灯,一手提着一个小桶。
“吃饭了。”她的声音也很胖,粗气粗声地吼道。
如果你每天给肮脏低贱的奴隶做饭送饭,也不会有好声气的。
“好了,有饭吃了,安娜。”欧拜德抚了一下我的头发。
胖女人把灯放在一张高台上,丁丁当当地忙着,一阵木碗碰撞的声音后,她端来两碗什么发出淡淡腥味的东西,从笼子的栅栏里伸进来,大叫,“快,不吃我就把它倒了。”
欧拜德连忙过去,接过那两个碗,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碗放下,拿着一个碗,端到我面前,“安娜,吃一点东西感觉就会好些。”
那是一种粘糊的液体食物,我摇摇头,即使我很饿了,可是闻到那种奇怪的腥味,还是忍不住想作呕,这腥味中带着发馊的臭味,我饿死也不要吃这种东西,我摇摇头。
胖女人给三个男人端去了食物,便提起灯,慢慢地走出去,门又被关上了,房子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房子里响起了喝粥的声音,呼噜呼噜的。
“安娜,你不吃的话就会饿死的。”欧拜德在黑暗中把那来历可疑的东西喝了下去,摸索着把碗递到我的唇边。
我一侧头,碰着了碗,咚地一声,那碗被碰翻在地上,那腥臭的食物大概已经流到笼子底下去了。
这下好了,连腥臭的东西都没有了,看来我只得继续与那只咬啮着我的名叫饥饿的怪兽斗争到底了。
“怎么办,怎么办!”欧拜德一迭声地说。
“怎么了!”伊扎丁的声音。
“安娜的米汤弄泼了。”欧拜德面对那个花两万个第尔汗要买她的络腮胡子都面不改色,现在她却因为我弄洒了一碗腥臭的米汤而惊慌失措。不过我很快明白她惊慌的原因了,“明天一整天都没有东西吃,怎么熬过去呀。”
可恶的马哈,竟然一天只给一碗馊米汤喝!
红烧肉!我还没想清楚红烧肉的模样,只见黑暗中突然冒出细小的烟花来,星星点点,很美,我身子一软一空,第二次晕了过去。原来我的灵魂附在一个容易晕倒的姑娘身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