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寨大堂
这到底是什么鬼!
程诺默默地站在柜台前,欲哭无泪。
触目可及的尽是一片火辣辣的颜色,唯一没有沾染上红色的,是一坨还在蠕动的黑糊糊的泥状物。
程诺双手颤抖的捧住盘子,对着热情推销菜品的厨子,神色复杂。他犹豫再三,抬起脚一点一点挪到那一坨有必要被和谐一下的东西面前,想开口问一下这一堆是什么东西。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后,就猝不及防的与一堆半生不死的蚕蛹对上了眼。
程诺默默收起了手,闭上了嘴,睫毛扑腾两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那掌勺的厨子原本信心满满的想让他试一试这他最拿手的“炭烤生蚕蛹”,捞了满满一瓢的勺子刚举起了一半,就对上了程诺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张脸。厨子一愣,整张热情洋溢的脸僵在那里,勺子停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期间,一个凶猛的蚕蛹努力地蠕动着身躯,挣扎地从勺子上落下,砸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程诺眨巴眨巴眼睛,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程诺与厨子相对无言默默流泪时,一只手从程诺背后伸出,揪住他的后衣领,按着他向那厨子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说着就把他拎走了。
程诺回过头,对上原木生的脸,甩了甩被吓出来的眼泪,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师兄。
原木生应了,将他扔到座位上,给他端来了一碗粥。
程诺低着头,看着粥上浮着的红油,抽抽噎噎的小声道:“师兄……我不吃辣……”
“嗯。”
原木生盯着桌面上的两碗辣粥,沉默了一会儿,走了。
程诺一脸懵,眼泪糊了满脸。
这是爱吃吃,不吃滚的意思吗……
程诺盯着自己面前的粥,苦着一张脸,对着它发呆。
原木生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此时,程诺正舀了一口粥,苦恼着该怎么下嘴,拿着勺子左右比划了几下,却楞是无从下手。
看见原木生回来了,程诺含着泪,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原木生低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真的,要直接吃吗?”
程诺马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见状,原木生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伸手接过程诺手中的碗,将手中提着的一壶清水添入其中,用勺子搅散了。沉淀一会后,舀去了浮在表层的辣油,又过了一会,将沉底的米粒沥出,装入另一个碗,推到程诺面前。
程诺吸溜着鼻涕,看着原木生干练地做好一切,将洗去辣油的米粥推到他面前。糯白的米粒蒸腾着白色的雾气,乖巧地躺在碗里。
“……谢谢师兄。”
程诺小小声的道谢。
“嗯。”
原木生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吃吧。”
“嗯。”
不远处的角落,厨子郁闷地蹲在角落,盯着那一盆一早上没有任何人敢尝试的炭烤生蚕蛹,伤心的画圈圈。
我做的菜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在程诺和原木生愉快地享受早餐时,沈添正在思考有关顾家庄的事情。
他打算今天带着两小只去镇上拜访拜访,搜寻一下镇上人对此事的看法,看下能否得到些有用的线索。等程诺、原木生吃完早饭后,沈添就让二人收拾一下,去镇上转一转。两小只应了一声,马上转头准备去了。
不过,他总觉得程诺的脸有点红的不寻常,看来早餐是真的很辣呀。
还好他没下去吃,躲过一劫。
寂夜阁长老默默庆幸。
既然是要打探消息,那必然要去酒楼、说书亭之类的地方啦~
沈添兴致勃勃的带着两小只走走停停地逛了好久,最后找了一家茶舍,拍板决定就在这坐一坐。
沈添带头掀开了门帘,迈入门店。
小二刚要迎上来招呼,就被来人的仪采震住了。
来者白衣翩翩,面纱被风掀起,露出一副柔和眉眼。眼若丹凤、眉似卧蚕,却又偏偏柔美至极。没有半分凌厉,却添三分温吞。散落的白发间,是清澈的银灰眸,一颦一笑间,动人心弦。
小二一下子呆住了。他什么时候见过此等贵客!天神下凡都过之不及!
只见“天神”微微颔首,脸上的面纱随风轻摇:
“劳烦。要一张三人桌。”
“……好的、好的,三人桌是吧,这边请。”
在沈添身后程诺微微扶额,果不其然,师尊这副容颜,就算是遮了下半张脸也无济于事,该招人的还是招人!
小二领着三人上了二楼,寻了一个靠近边栏的位置,刚好可以听见大堂中央说书人的声音。
沈添要了三杯茶和一碟甜点。给自己和两个徒弟斟好茶水后,沈添抬眸望向那说书人。只见那说书人一拍镇堂木,抑扬顿挫地朗读,讲的正是最近惶惶人心的顾家庄之案。
“就说那月圆之夜,血光漫天,方圆十里地动山摇,让人忽觉末世来临!……”
话毕,那说书人左手一挥,长袍带起阵阵微风。
“您们瞧那顾家庄,二十年前可是一个风生水起、橫霸仙商二路。啧啧……当时顾家庄的家主顾瞻,是一位盛极一时、德才兼备的谦谦君子。他膝下有二位公子,都是前途无量之人。大公子顾延,继承父亲的衣钵,修仙问道。小儿子顾记则接手母亲的家族势力,纵商千里。“
”这样一个富裕得如日中天的世家,说灭门就灭门,连看门的狗都没被放过,你说稀奇不稀奇?“
那说书的话此,作了个揖,示意中场休息一下,引起众听客的不满,一时嘘声一片。
沈添收回目光,随意抬眼望向对楼,恰巧与一人对上了眼。
沈添愣了一下。
只见那人二十多岁模样,一身白衣缀紫,长发被简单扎起,轻练的悬在脑后,显得十分少年意气。他斜倚在栏上,左手托着腮,言笑晏晏的望着沈添。
见沈添望来,那少年弯了弯眉眼,嘴角凝起一抹浅笑,露出尖尖的的小虎牙。
沈添忽觉不好意思,回过了头。
就在沈添将眼神移开后,那少年的笑容绽放得愈加灿烂,无意识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右手将一缕墨发缠绕于指尖。
终于……找到你了……
沈添回过头,正了正神色,对原木生和程诺说:
“听说,就算顾家庄的庄人行事跋扈,但这顾家庄的家主顾瞻,在逢林镇却是有极好的口碑。”
沈添浅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接着道。
“能做出一夜屠门这种事的,我并不偏向于是短期的龃龉间隙让人一时头昏脑热发疯灭门。从这二十多年搜寻的一无所获就可看出,一般热血上头的人做事可不会这么精密。多半是与顾家庄有长久怨恨的人或者势力,才会下如此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