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三年的一个春天,有一个叫承禄村的地方,里面住着两个老百姓,一个是哥哥阿斈,一个是弟弟阿斋。哥哥阿斈从小就耳聪目明,又机灵,但有时爱耍小聪明,而且在其他人面前装得很老实,很会讨人喜欢。可哥哥只要一回家,在弟弟面前就成了小霸王,对他指指点点,眼中容不下他弟弟比他好一点。
弟弟阿斋在哥哥面前就要显得懦弱很多,因为他从小就笨拙。但尽管如此,也不得不说阿斋为人善良老实,无论哥哥对他有什么建议,想要什么他都一定答应。但阿斋也是不得不答应,要是不答应,哥哥绝对会用条件威胁他,所以阿斋也很怕阿斈。
可不久,父亲被当朝的大奸佞—太监刘瑾抓捕入狱,母亲又要去送行,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头黄牛与一些钱财。兄弟俩悲痛万分,只得暂时相依为命。
从此以后哥哥便守着那些钱财,过上了奢侈的生活。但弟弟知道钱财必定会花光,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美好生活。于是阿斋养起了那头老黄牛,让他帮忙干农活,这样生活过得朴素而快活。
但不久的一天,阿斈想起了那头老黄牛,便不怀好意的对弟弟说:“阿斋啊,我是父母的长子,父母的财产自然都归我啊!”阿斋一听,原来哥哥是来要老黄牛的呀,那我不可以不答应他,但也不能完全答应他,要是老黄牛借给了哥哥,那我就没法活下去了。而阿斈似乎看透了弟弟的心思,便用乜斜的目光看着弟弟,反问道:“怎么,是不肯吗?也罢,这样我把黄牛借给你,租费就别交了。但是耕完的地大半儿归我,小半儿归你这总行了吧!”
阿斋很委屈,可他又十分惧怕哥哥。弟弟没办法,他只好答应了阿斈的要求。从此以后,阿斋的日子过得越发困苦,最后阿斋感到的不仅是自己的懦弱,更是对哥哥阿斈的愤恨。但他知道愤恨哥哥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反而会被哥哥辱骂。
可久而久之,阿斋的身体吃不消了—他生病了,由于长期没有牛帮他干活儿,没有了收入来源,再加上哥哥到处寻找借口加害于弟弟,导致弟弟病入膏肓。
弟弟阿斋只好去向哥哥阿斈借那头老牛,去为人家干些活,顺便也挣点医药费。“哥哥,你的那头老黄牛能借我用一下吗?”阿斋急切的问。“看你这可怜呀,老牛暂且借给你!”哥哥阿斈故意装同情地说。哥哥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另有打算:我不如假装帮他一把,到时老黄牛如若出了事,我不就可以有借口找弟弟阿斋的麻烦了?
弟弟阿斋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但弟弟总觉得有了那头老黄牛就快活多了。弟弟阿斋出去耕田了,老黄牛也跟在他身后,但弟弟发现,这次耕田这头老牛不知道为什么:叫他往东,他往西;叫他往南,他往北;叫他拿锄头,他却呆在原地不动,哞哞直叫。弟弟阿斋真是心急如焚啊。
这时,承禄县县令和兵部尚书的儿子承吉驾到。承吉就住在本县,承吉的父亲官职本是兵部尚书,但他还被册封了潭公(潭地属于现在湖南长沙),但潭地里的承禄县是个小县——小到没有官员管,所以我们可以说承吉的父亲就是本县县令。那么大的官,谁敢得罪他的儿子呀!承吉十分可恶,自小就欺软怕硬,还很记仇。
阿斋见了立刻下拜,把耕地的事抛在了脑后。承吉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的朝着那老黄牛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你的这头老黄牛养得如此丰满,真是好啊,送我如何?”阿斋心想:“这承吉之父是当朝兵部尚书,权势滔天,不能得罪他呀。我若不答应,也许会遭到诛灭九族的风险;但是这头老黄牛,对我们家可是无价之宝,我们家里本来就穷,这个宝物——也就是这头老黄牛不能丢!”阿斋突然想到老黄牛不听使唤的事,说:“哎呀,这头老黄牛刚才还不大听我指令,我们还没有把它训练好,而且它外强中干,肯定不合您意!”承吉当然听出了话外之意,当即说:“你把这头老黄牛拉来给我看看。”但这次老黄牛却没有不听指令,反而对承吉十分顺从。承吉盛怒,认为阿斋在撒谎,随后他扬长而去。第二天,不料到天气乌云密布电闪雷,北风交杂着雨点向大地飘来。“啪啦——”屋檐淋湿了;屋子淋湿了;村庄中的花草树木也都被雨水淋湿了……
可是仔细耳闻,在混浊的雨水中却带着牛的惨叫声——
阿斋一听见老黄牛的哀嚎,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连布衣褂子都没换上,一下子冲进牛厩。
“唉呀!”阿斋见了牛厩中的情景,却也像牛一样惨叫了一声,大叫“不好!”他见到那老牛,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阿斈被弟弟的叫声大惊失色,他三步并做两步,也冲到牛厩边,本想辱骂弟弟一番,但一见黄牛,他立马不出声子,阿斈登时愣住了!
原来,那老牛不知被谁割了牛舌!只见老牛嘴里鲜血淋漓,那把割了牛舌的匕首直插刀老牛咽喉,这让老黄牛的命都危在旦惜。
“是谁把牛舌割了?我定要把这案子洗清。”阿斋一边想着,一边把匕首从牛的咽喉拔出。那老黄牛“哼”都没“哼”一声,纵然倒下,疼得昏死在地上。阿斋见了,失声痛哭起来。
当然,阿斈心中自然也在盘算着:“这是要是被捅出去,我必定是第一个被怀疑是割牛舌的人,因为案发前一天是我带牛耕田的。可这事不是我干的呀!要是我被误会了,那可是要冤受惩罚的。”
当时正德年间,牛很珍贵,所以伤害牛的百姓,是要挨受重罚的。
忽然,阿斋的哥哥阿斈神色傲慢地对弟弟说:“若不是你昨日生病,我好心帮你耕田,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还好意思哭!”阿斈又开始强词夺理了。阿斋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哥哥阿斈道:“据说咱们县的孙县令在探案方面颇有名气,不如找孙大人去洗清此案。”
当朝最为有名的县令,莫属阿斋所说的孙大人孙琩县令了。孙琩就是因秉公执法、断事审案公正而名。
阿斈阿斋二人向承禄南而行,整整走了一日半,终于到了承禄县衙门。衙门堂中端坐一人,正是县令孙琩。
“来者何人?” 孙琩双手搁在官椅上,问道。阿斋与阿斈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孙琩听后皱起了眉头,心想:承禄村人口甚多,要找出此事的凶手实非易事,唯有让凶手自己找上门来,但又如何才能让凶手认罪,这也是一个大难题。
思索良久,孙县令突然抬起头对兄弟俩道:“不如直接把那头被割了牛舌的老黄牛宰了吧,但老黄牛牛舌被割之事万万不可泄露于他人。”“这……”阿斋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因为这头老黄牛天天陪伴着他,就如亲兄弟一般,而且这头老黄牛对于阿斈阿斋家也是不小的一笔财产。但是,孙琩讲的话也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更何况他是当朝十分有名的断案专家,所以阿斋还是遵从了孙琩的意见,回到村里把牛杀了。
不料第三日的一大清早,衙门里的衙役来到拿着承禄村,不由分说把正在耕地的阿斈阿斋兄弟俩抓回了县令府。
来到县令府,孙琩高坐堂上,只见堂下还跪着一人,正是承吉。
“孙琩,我有一事相告,昨天在村中漫步之时,偶然瞧见那两个姓李的把他们家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给宰了,此事甚为不妥,他俩该当何罪?”承吉乜斜着眼角看着阿斈阿斋,对孙琩道。
“哦?”孙琩县令把眼一瞟,继续道,“可真有此事?”
承吉见了孙琩半信半疑的神色,心下暗喜,便对孙琩:“此事千真万确,我怎会骗你呢?”
阿斋见孙琩对承吉的话半信半疑,知道形势不对,连忙对孙琩道:“县令大人,我们兄弟俩的确把牛宰了,但这不是您两日前让我们这么做的吗?
“要你多嘴!”承吉狠狠地瞪了阿斋一眼。
孙琩好似未闻阿斋的话一般,继续与承吉对话:“承尚书之子,我问你一事。你可知那斋、斈二人为何要宰那牛?”
“嗯……这个么,我肯能也不知道……反正,那牛前几天被人割掉了一条牛舌……”承吉突然讲话变得结巴起来。
“阿斋阿斈,牛被割了牛舌之事,你二位可向他人述说过?”
“并未,牛舌被割之事就只有我二人知道,何况前日县令大人您吩咐过,不能把此事泄露外人。” 阿斋阿斈道。
“这倒也奇了,”孙琩装作若有所思道,“各位说这承吉又是怎么知道那牛前几天被人割掉了一条牛舌的呢?莫非……”
孙琩把目光转向了承吉,缓缓地道:“莫非就是你把牛舌割了,然后存心想要诬陷无辜的斋、斈二人,我说的没错吧,还不快快认罪!”
“啊这……”承吉早已急得满头大汗,而孙琩恰恰就直接把他处心积虑的阴谋揭穿了。
原来,孙琩早就知道把牛舌割掉之人必定与阿斋阿斈二人有过节,为了找出真凶,他便让阿斋阿斈二人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这样,除了阿斋阿斈二人外,知道牛舌被割的人就只有凶手一个了;而令阿斋阿斈二人把牛宰了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让凶手来告阿斋阿斈的状,这样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寻找出凶手了。而这承吉却来自投罗网,最终,承吉还是认了罪。
后来大家才知道,当日承吉没有要到阿斋阿斈的老黄牛,心下很是恼怒。承吉是富家有权有势之人的长子,他认为,天下哪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于是傲心大起,心想:“反正我得不到那牛,那我就把那牛杀了!”但他转念又想:“若直接把那牛宰了,未免太没意思,不如找找那李氏二人的茬,日后有机会好好和他们为难。”于是,他便想出了割牛舌的主意。
此事了结后,孙琩又还了斋、斈二人各一头牛,阿斋阿斈二人谢过了孙琩的大恩,离开了衙门。
但是案子虽然成功地破了,但孙琩心里还有一事放心不下:“这承吉乃当朝尚书之子,我这样揭露了他的罪行,他口头虽是认了罪,但心底肯定是不服气的。要是日后尚书承氏来找我的麻烦,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喽,要知道,尚书承氏在西南一带威望非同小可。”
这个问题一直缠了孙琩两三天,最后孙琩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辞官隐退。
于是,他当即收拾了行李,给朝廷呈上了辞官之信,带着一家人,向承禄县极南而行,从此不理政事。
原作者: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