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十一……”
“…南临。”
“十二,十三……”
“南临!”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朱唇皓齿,一对蛾眉添得俏皮如身披绸纱的白玉瓷偶。
她慢悠悠地转来目光,指尖把玩着从地上捡起来的落花,开口便如银铃汩泉,轻快悠然,“怎么?”
“别数我的花啦,让它们好生待着吧。”
“哦,”她无聊地扯了扯我的衣角,腕间系着的铃镯碰得叮叮当当响,“你真的不和我去宫祀节瞧瞧吗?”
“当然不。”
我埋头编着草环。
“没准儿能得到风泽姊姊的赐花呢,千金难求!”
“不过是神明给予众生的恩赏,何况命格一事又岂是银子能求来的。”
我无奈轻叹着,轻轻拨开她额前散乱的碎发。
“另外,别把祂们当作姊姊了。”我说。
南临是山雀化作的精怪,未成人形时便喜欢在我这林子里戏耍,也算是邈邈尘生中唯一的陪伴,便格外照顾。
那所谓云端之上瞰望人世轮回的神明,远比你想象的残忍。
我没有把话说尽,好在她注意力很快被近处翩飞的蝴蝶吸引走。
算了,八成又没听进去。
刚化出人形的小雀妖果然不好管教。
宫祀祭礼一年一度,是向神祈福的日子。
我的记忆仅限于奉河这方水土,只是有幸在书上读到过,关于那九朝古城——京都的宫祀节。
绫罗飘漫,花香远扑过延伸至数十里的楼阁台榭。
记载的野史是很久以前的,那年前王朝还未衰败,举城同庆,宫乐直漫上天边洇彩的祥云。
听闻京都灯火彻夜长明,不暗不灭,确是巧夺天工的人间仙庭。
令人向往。
可惜……
史册中的太平盛世早已不复存在了。
南临正用一片尾尖带红的飞羽挑弄着野草的嫩尖。
她想到了什么,抬起脸悄声发笑。
“呐,我来这儿的路上碰到一个人。”
我停了手上的活,“谁?”
“不认识,穿着挺普通的,脸倒好看得很。”
不必她形容下去,我猜到了结果,脑中那不安分的小人又隐隐地跳着疼了。
“你下次再遇见那家伙,可别同他搭话。”我放下织到一半的粗糙草环。
“你不关心他寻你要做什么嘛?”
“不关心,不想知道。”
几天前的绢布尚还妥当地被我揣在树洞里。
嗯,眼不见为净。
我何必去讨人类的注意。
活了两三百年,又不似情愫初开的小妖怪一样对万物都好奇。
南临若有所思。
“真的不想走一走?”
“为何要走,这里不好吗?”
“再好的地方,成了笼子,也变得不好了,”南临声音很轻,她张开手让蝴蝶扑棱着扇动翅膀,忽高忽低地掠去花丛深处,“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没有去过奉河的南岸。”
我不是鸟类,无法知道天有多高,山川河流延展铺开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我毕竟是桃树。”
“扎根在此,这就是我的家。”
南临没再说什么,她惋惜地摇了摇头,摇身化为一只通体纯白,额头翅尖点染朱红的飞鸟离地而去。
少女身形泯灭的时刻红纱未散,终了曲折为白雀额间的抹红,一道掠往树冠外的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