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神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我便被在家里关了好多天。
从我被关在这里开始,我妈似乎更忙碌起来。
我每天站在窗户前,看着院子里忙来忙去的她,她每次都是将我弟弟用背带背在身后。
天气越来越热,杂草势头正猛的时候,地里需要照料的也越来越多,爸爸依旧每天吃完饭便扔下碗筷不见人影,将家里所有的活都丢给妈妈,只有临近饭点时才会背着手回家。
我妈要在他回家之前将饭做好,若是我爸回来时家里还没做好饭,我爸便会打我妈。
每次他一回来,便会拿着桃木棍在关着我的屋子门前抽几下,嘴里念叨着我一点都听不懂的话,然后洗完手,才会去笑着抱我弟弟,然后对我妈说道。
“她又不干活,一天一顿饭就行。”
“你给她吃那么好干啥?剩下的钱不行?钱花在她身上不是浪费?”
“别趁我不在偷偷给她东西,她偷跑出去领了脏东西回来,这我还没忘。”
“等神婆回来,做了法,驱了邪,放她出来,我不会轻饶她。”
明明我爸距离我很远,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很大,但听到这句话的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坐回了床上,用力抱住自己。
我突然不期盼那个神婆能回来,因为我爸说不会轻饶我,就一定不会轻饶我,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会把我捆起来,然后用皮鞭扌由我,或者让我在外面跪很长时间。
我瑟瑟发抖地看向窗外。
妈妈正在喂我弟弟吃饭,我爸坐在旁边,时不时说我妈两句,等他们吃完,早就过去了饭点,我妈打点好我爸那边,才端着一碗饭来我窗子前,她从外面打开窗户,将饭递进来。
“饿了吗?招弟,赶紧吃吧。”
我手轻轻碰上乘着饭的碗,饭已经凉透了。
妈妈歉意地对我说,“那家伙什么都不做,妈妈实在是忙不过来,你今天中午就先凑合以下,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我爸爸的呼喊声从屋里传来,我妈妈便顾不上我这边,跑了过去。
我看着那碗凉透的饭,最终还是一口都没有吃,躺回了床上。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估摸是下午三四点左右,妈妈总算得了一点空闲,跑到窗户边看我。
“招弟,你怎么不吃饭。”
我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吃饭怎么能行,妈妈去给你热一热,赶紧吃了。”她说着就端着那碗饭准备走。
“妈妈。”我开口喊住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我,“怎么了?招弟?”
“你不是说会爱我吗?”我面无表情地问。
我看到她愣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慌乱,一会儿,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爱你啊。”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出去。”我继续说道,“你也听我爸爸说了,他不会放过我。”
妈妈放下手里那碗饭,走到我面前,手从窗户的栏杆里伸进来,想要摸我的脸。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等神婆回来,给你驱驱邪也是好事。”她悻悻地收回手,笑着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爸爸绝对伤害不了你。”
但是现在你也在,连一口热饭都无法给我保证。
这句户我终是没说出口,我背过身,坐回了床上。
我得想办法出去…
想了一下午,我得出这个结论,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傍晚天气突然起了风,我坐在屋里,听着爸爸从外面跑来,大声喊着。
“赶紧收拾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听说明天有大暴雨。”
夏季果然是多雨的季节。
院子里对这不少木柴,还有妈妈这几天去地里挖的用来泡茶打火的苦菜。
“把木柴盖好,苦菜收到屋里去。”
我一开始只是看着她们忙碌,只是中间爸爸突然打开了我的屋门。
“站那别动。”他进来就对我吼道。
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原来是盖木柴的东西在我屋里,他们需要进来取。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非常急,刮了一会儿风后,大雨倾盆而下,院子里还没收拾好,风吹走木柴上的遮挡布。
院子里一片狼藉。
“要不先把这些东西抱到招弟屋里去吧,风太大了。”我听着妈妈喊道。
“你去。”爸爸说道。
没一会儿,我妈抱着一堆木柴跑到我屋里,她的发梢在滴水,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可见外面的雨有多大,我站在窗户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就像是从天上扯下一根管子,不停往下泄水。
“这个季节就是这样,雨来的总是那么急。”
妈妈一边说一边往我屋里搬着木柴,爸爸早已去了屋里,院子里只剩我妈妈一个人在忙碌。
我思索了一会儿后,冲出了院子,帮着妈妈一起搬。
“招弟你出来干什么。”妈妈急忙阻拦我,说着还看了看屋子里,可能害怕被我爸爸听到我跑出来的事,她的声音很小,“妈妈自己可以,你进屋。”
我绕开她,继续抱着木柴往屋里跑。
雨越来越大,我不知搬到第几次时,突然听到爸爸在屋里喊。
“哦,对了,神婆今天已经回来了,要不是下雨今晚救过来了,明天吧,你搬完别忘了继续把门锁上。”
我手里的木柴哗啦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怎么回事!几个柴火都搬不好。”
我爸爸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我站在院子里。
我们互相对视愣了一会儿,然后我转身,拔腿就跑。
跑!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神婆回来了,雨停了,我无法想象的日子也来了,如果现在不走,等再次被锁进那间屋子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又或者还能不能出得去。
“招弟。”
我妈立即追了出来。
雨很大,路上的水马上要没过膝盖,雨水打在脸上,人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我几乎是凭着感觉跑。
“招弟回来!下那么大的雨你想干啥。”
我妈妈的声音距我越来越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跑出家门口,朝着村前跑去。
“小爱。”我嘴里嘀咕着,“要去那间屋子。”
去那间屋子,说不定还会碰到小爱。
别人都说她是我内心渴望的产物,可我之后无论内心如何渴望,都再也看不到小爱了。
一定是地点不对。
我要在那间屋子里,想着小爱,她才能出现。
无论她是否真的存在。
只有小爱说爱我,想要帮助我时,才做到了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我的妈妈也在说爱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要大过于爱。
从我家到那间屋子的路我无比熟悉,我饶了一条近道,刚好可以躲开我妈妈,只是那条道很难走,我记得中间会路过我村子里的小河。
“小爱。”我一边跑一边喊着,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
跑到一半,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呆呆地望着不远处,一望无际,全是水,在风的吹动下,似乎掀起了波浪。
我眯着眼睛。
那好像是蓝色的,又有点泛着黄。
我脑海里涌现出林安之前送我的那张卡片,似乎就是我面前的这个样子。
瞬间,我似乎看到林安站在正中央,向我招着手。
“林安。”我默默念着这两个字。
“小蓝!”脑海里突然想起一道我渴望已久的声音。
我一愣,“小爱是你吗?”我站在大雨中,大声喊道。
“小蓝,看海吗?一起去吧。”
我笑了出来。
小爱带我看海了,我笑着向面前的“海”奔去。
“招弟,回来,那边危险。”
听到我妈妈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笑着大声喊道,“妈妈,小爱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海了!”
说完,我一头扎进了“海”里。
海水渐渐淹没我,我渐渐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原来海是这样的,真的很美…
我笑着,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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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我奔向了我最喜欢的大海里…
愿望实现了,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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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持续了一夜,雨势很大,甚至冲断了村前的几棵树。
村前那条小河,通往一个很大的湖,那个湖一般用来灌溉田地。
第二天一早,雨停之后,村里一片破败的样子,小河一带有不少人,正沿着河边找什么,河水流的依旧很猛,大家扯了一条绳子,每个人拉着绳子,缓步向前移动着,终于在距离那个湖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女娃的尸体。
女娃的尸体被两棵倒了的树阻挡住,才没被猛烈的雨水冲到湖里去。
前面的人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女娃抱了出来。
经过一夜浸泡,女娃的皮肤开始泛白,但她的表情却是在笑,死前一定很开心。
为首的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听到有人喊,“老温家那个儿媳妇,带着儿子自沙了,先是一刀沙死了儿子,又一刀扌甬死了自己…”
那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女娃她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