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歌儿做了什么？”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玉自寒也确实不想去碰如歌，他知道小师妹爱干净。
“你不是一直想拥有她，她现在对你投怀送抱不是很好。”仿佛木偶被上了发条，重新恢复了活力，为了响应主人的命令，乖巧安静的如歌，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想去攀附玉自寒。薰衣只好钳住她两条手臂，不许她乱动。
“你不是一向自诩最疼小师妹，现在你把她当什么了？”玉自寒双目喷火，哑着嗓子嘶吼。暗夜罗爱搭不理的轻蔑一笑，如歌更大的挣扎起来，薰衣面露难色，手下只好跟着加大力气。玉自寒看小师妹脸色渐渐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心疼里夹杂着不悦冷喝一声。
“薰衣，放开她!”尽管衣衫褴褛，也丝毫不影响周身四溢的王者之风，再不顾其他一把揽住如歌。这一接触，心头怒火直冲天灵。他怀抱的明明是个大活人，是血肉之躯，可却干枯僵硬、冰寒彻骨。这绝不是至刚至阳的热血之躯该有的手感。揽住如歌的肩膀，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用自己的温度慢慢包裹她。
“你不是说你有法子解寒咒？!”
“咒术本就是我下的，我自然有办法。”
“那你不给她治，任由她受折磨!”玉自寒本来就很少有明显展露情绪的时候，更别说是暴喜暴怒，还是对着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守门的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一个个低头缩肩，努力降低存在感。
“答应跟我合作，我立刻救他，还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嗯?”不可一世的姿态，配上轻佻随意的口气，暗夜罗宛如地狱降临的使者，玩弄他们就像玩弄两只蚂蚁。
“你把歌儿成什么？她就是你养的动物!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全盛状态下的玉自寒尚不是暗夜罗的对手，何况刚刚解了束缚，十分虚弱，轻蔑的抓住玉自寒分享自己的拳头，就势一让玉自寒双膝一软，嗵的一声跪下，甫抬起头，暗夜罗同时俯身压下来，挡住正面所有的光亮。
“歌儿撑不过半个月了，你好好想清楚，来人，为王爷准备上房。”
…………
如歌主仆俩回了房间，大约一刻钟后，如歌慢慢恢复神智，欣慰中带着讶异。
“薰衣，你……恨我吗？怪我吗？”她比预算的提早了半个钟恢复清醒，熏已经把房间周围看守的宫女提前调远了，坐在旁边拉着她的手，满眼期待的等着。就像小时候如歌得了什么好东西，会第一时间拿来跟熏衣和蝶衣分享，三个人一道坐在山庄的地窖里睡着了，熏衣总是最先醒过来的那个。熟悉的目光撞进心里，如歌开口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熏衣面色略苦，轻轻摇摇头。
“你减了我遗忘的药量，小心回头吃不了兜着走。”抬手揽住熏衣的肩膀，姐妹俩头挨头的靠在一起。熏衣又摇摇头，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
“小姐，我娘大错特错，是该死，只求小姐看在熏衣面上，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机会难得，熏衣顺着床边滑下去，跪到如歌脚边，呜咽着开口。
“你!”如歌这回吃惊不小，差点就要问出来你也是重生的，话到嘴边，吞下好大一口口水才又咽下去。
他记得前一世暗夜绝是死不瞑目的，用什么法子都不管用，最后薰来求如歌，言道暗夜绝爱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暗夜罗连正眼都不曾看过自己。如歌一时也想不到法子，还是银雪让她带去一句话，暗夜绝后事才不至于办不下去。
“暗夜罗让我告诉你，他其实早已经爱上了你，只是不自知罢了。”
如歌当时还送给银雪一记大白眼，暗夜绝会信她说的?银雪宠溺一笑，然后用看五岁幼儿的神情，注视着如歌好半天。暗夜绝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这句话出自谁的口，而是自己这一世情终于被接纳了。 如歌走到生命的尽头，才想明白这事。没有谁愿意心有遗憾的离去当生命走到尽头，言语真假难辨，姑且就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相信吧。
“你想我完成你娘什么心愿？”如歌心有戚戚焉，语气里暗藏着掩不住的挣扎。暗夜绝因爱成痴，助纣为虐，便是如歌放她一马，其他人又怎么肯？单一个雷万钧便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如歌自问，活了两世，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忍受欺骗，还是自己枕边人的欺骗，何况如歌本身也不打算放过暗夜绝。她忘不了，银雪、玉师兄、姬师兄，甚至战师兄，身边太多人，因为暗夜绝先出手重伤，暗夜罗又最后补了致命的一击，这两个人造成了太多人的伤痛和太多难以挽回的悲剧。主仆十六载，如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薰衣已能明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当即匍匐于地，连叩三个头，一开口，满腔酸涩，咽之不下，吐之不出。
“娘一辈子一颗心都吊在暗夜罗身上了，嫁给爹是为了盗取霹雳门的火药配方，留我活命是为了在小姐身边安上一颗钉子。”如歌静静听着，下床蹲在地上伸胳膊挽住熏衣，父母原是世上最爱，最不会去伤害子女的，是可安心交托全部的人，可薰衣从一出生就注定不会拥有这份与生俱来的倚仗。更可悲的，造成这一切的并非天意，而是人心。
“事到如今，熏衣不求别的，人最不甘心的是他爱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始终换不回男人正眼看他一回，求求小姐，让暗夜罗关心一次母亲，只一次就好，他一定会听您的。”语毕，熏衣的情绪也收拾好，再看如歌时一双秋水眸子里只剩下决然。决然的好像一根刺绣的针，针针扎进如歌心里，明明半滴血不见，却足以让人终身铭记。
“让他们两个好好谈一次，好吗？”暗夜罗已执念入魔，暗夜绝还并非不可救药，若能悬崖勒马，哪怕只是不再为虎作伥，那也还有一丝生机。熏衣到他身边十六年，朝朝暮暮是付出真心的，倘有机会他不会对暗夜绝手软，但也会永远觉得愧对熏衣，这不是如歌所愿。熏衣呆呆摇头。
“娘是个痴人，她早知暗夜罗不爱她了。”
如歌苦笑‘知母莫若女。’
“熏衣……我……”如歌刚开了个头，熏衣抬手捂上自家小姐的嘴巴。
“若真到了那一天，熏衣只求小姐不要亲自动手。”
“我答应你。”这一天如歌终于想明白了自重生便困扰着的问题。
当初选婢女时，就算不赶熏衣出去，也可以完全不要她，自己仍然选她在身边，是因为她们是同一种人，都害怕背叛和伤害来自最在乎和最重视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如歌并没把熏衣送回霹雳门，甚至对烈明镜也没戳破熏衣的身世。她怀念那个胆大心细，通透周到的薰衣，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动摇了，熏衣会被暗夜绝教成何种模样……
“好了，把遗忘点上吧，记得加一成的量。”
熏衣一惊，不是因为如歌知道他在蜡烛里插了遗忘，而是如歌对遗忘的使用也很熟荏，那是连老医仙都不曾见过实物的，暗河宫密药。
一日无话，如歌再次见到玉自寒的时候，他换了一身豆沙绿大波点长袍，头面光洁，发髻一丝不苟的用皇家五珠亲王发冠束好，左手负于背后，长身而立。比起之前的淡然温润，康复之后的玉自寒活络了不少，更符合现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那份属于皇家的不容蔑视，君临天下的倨傲，也在自然而然的一举一动间展露无遗。
如歌甜甜的笑着，低下头掩饰眸中的惊喜，一路小跑着奔向玉师兄。小时候如果常常这样，她知道玉师兄本不是寡淡的性子，相反，对于自己认定的，还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霸道，那是独属于皇家的傲气。只是天生残缺和皇宫里的明争暗斗，逼得他不得不压抑自己。如歌不愿意看玉师兄活得这么累，她想要玉师兄知道，至少在自己面前他可以做回自我。和儿时不同的是，如歌只跑了几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圈进怀里。她没有反抗，两只胳膊反而主动搂住玉自寒的肩背。不仅因为她现在还装着中了遗忘神智全失，也因为如歌明白玉师兄的愿望，只是现在他不必在像儿时那般笨拙的转着轮椅‘走’向她。
师兄，放心，我会帮你完全获得健康!!
“早知道歌儿机灵，你没事就好。”闻言如歌动作一顿，原本想换个方向，给门口留个背影，这下只好就势被玉自寒背到背上。
唉～在真心相交，毫无负担的人面前，他总是不自觉的卸掉伪装或露出破绽，不过一生之中能有几个人让人完全放下心防的好友知己，何其幸事!
但愿门口的银雪要沉得住气呀，此时此刻，如歌真是庆幸，这一世中寒咒的不是银雪，不然真担心他会一个不好走火入魔。
玉自寒的敏锐程度远，非常人可比，她知道银雪在原本无意激他，只是瞅银雪一副千年醋王的架势，日后他在没机会实现这个从小到大的心愿了。
也罢，也罢!谁让他没照顾好歌儿呢，就当让人长个教训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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