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引章早早地离开教坊司,沈如琢也早已备好车马在门口等她。
“来,小心脚下,”沈如琢拉着宋引章上马车,在她进车厢时还小心地扶着门框,防止她撞头,饶是自小被丫鬟伙计服侍惯了地宋引章,也惊诧于他的细心。
可惜了,这样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竟是装出来的么?
宋引章懒懒地扫了他一眼,紧紧抱着怀中的孤月,倚在车边闭目养神。
沈如琢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物,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宋引章这段时间对他的冷淡,只当是自己这段时间逼得太紧,让宋引章心生不适,故而也没有主动打破此时的宁静。
一时之间,除了车夫偶尔的吆喝声,车厢里一片寂静,也正因为如此,宋引章耳边那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才显得更加刺耳。
【宋引章,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得了吧,宋引章那些钱都是盼儿从周舍那里拿来的,她以为她谁啊,居然还撕信!】
【宋引章的性格不可能说出来这种话吧?】
【前面的,就宋引章忘恩负义那样,什么话说不出来,还得是盼儿好,到这份上还想着给她一些股份呢!】
【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公主娘娘了,专门去问她还那样对招娣,赶紧跟沈油男锁死吧,不要再回来了】
前面那些话宋引章都不甚在意,她之前听到的可比这个过分多了,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三娘说这话时地态度语气,她至今历历在目,那股一闪而逝的屈辱,至今想来心底仍是有几分酸涩。
宋引章不傻,想她年纪轻轻就能在琵琶方面做到那般极致,可见其内里之聪慧,之所以让人感觉笨笨的,最主要的其实是因为她痴迷琴艺,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通透。
但若深究起来,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如果说一开始离开茶坊是因为被赵盼儿和三娘蒙在鼓里伤心,那么后来一直不回去,则是因为她从耳边那些奇怪的声音中了解了很多之前不知道也没想过的事情。
比如她姐姐当年是因为赵盼儿才去世的;比如顾千帆的官其实比她以为的要大很多;比如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把三娘的事情告诉葛招娣的;再比如赵盼儿想开酒楼主要是因为不想抛头露面……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在一起,宋引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直被盼儿姐、三娘排除在外,哪怕是打着为她好亦或是不想让她为难的名义,况且也不见得真的是为她好!
“引章,引章!”沈如琢蓦然加大的声音让宋引章回过神来,他悄悄松了口气,“想什么呢,喊你也没反应,吓我一跳!”
宋引章摇了摇头,再次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坐起来看向沈如琢,说出的话在沈如琢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她说,“盼儿姐把茶坊卖了,新开了家酒楼。”
沈如琢眨眨眼,“我知道,昨天你们茶坊的小伙计找你时我也在,你忘啦?”
确实忘了,宋引章也没解释,继续说道:“她说想让我继续去弹琵琶,跟之前在茶坊一样。”
“这怎么可以!”沈如琢微微皱眉,“酒楼不比茶坊,鱼龙混杂,真要闹起来你们三个弱娘子肯定得妥协,那跟……跟……”
他似乎是不忍心说出那个词,宋引章自动帮他补全,“跟勾栏里卖身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如琢想解释,在看到宋引章平静淡漠的神情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引章轻轻一笑,“我没生气,其实就算不去茶坊酒楼表演,我跟那些女子也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