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晴天玩偶

德拉科推开房门是在一个晴好的下午。不算热烈的阳光照拂在那张阿弗洛狄忒近年来最完美的作品上，尽管男人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却仍旧足够动人夺魄——些许魅娃血统极大地放大了他那本就绝佳的外貌优势，也难怪尽管他在学生时代又臭屁又刁蛮却仍旧不缺追随者。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无论什么。离开英国后德拉科将一些不受人喜欢的特质和从前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一同埋葬，既然巫师协会给了马尔福家一个转圜的机会，利益至上的纯血家族没有必要把自己往绝境迫害。毕竟英国没有任何值得他们留恋的，无论是倾颓的其他纯血家族还是对前食死徒的疯狂打压。即使已经选择在德国调整产业后也很难完全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阴云中脱离出来，仿佛那几年从马尔福庄园地牢中传出的哭号已经缠绕住了他不算坚韧的灵魂，撕心裂肺的恸哭和嘶吼总会在不经意间掠过他的后背。尽管他们一家已经离开了那片几乎承载了他前半生全部记忆的庄园，但那座雍容华贵的建筑仍旧在他的梦境中褪色衰败，永不停歇，无法挽回。幼年全部的快乐和青春期近乎诅咒的苛求让天堂和地狱在人间重合，而他无力反抗，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在羊绒地毯被血污浸染后失去原样时，在闪亮了数百年的水晶灯缭绕起青灰阴翳又破碎满地时。他的本性大概就是如此，懦弱又沉默，一旦事物脱离掌控后就会失去所有骄傲的资本，狼狈不堪又无计可施。好在他还能选择逃离，而实际上这一宝贵的机会也是由他那博爱又仁慈的死对头不计前嫌地施舍给他的。

哈利波特，无数小巫师童年梦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击败神秘人的救世主。五年前他们在对于马尔福一家的庭审上最后一次见面，实际上当时的德拉科已经开导自己能和父亲一起离开已经不错，起码比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间继续受人践踏来得好。而且——圣人波特也来了，母亲救过他的命，他不会对这位因担心儿子的安慰而敢于蒙骗伏地魔的伟大母亲见死不救，更何况他的母亲只是被判以禁足，不用和他与父亲一起去阿兹卡班面对摄魂怪。短短几天内被无数傲罗讥讽和嘲弄过的德拉科甚至在被告席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似乎从五年级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平静——在被烙上那个无法磨灭的印记之前，在成为年轻一代中唯一被伏地魔选中的跟从者之前。那时候的他似乎唯一的烦恼就是霍格沃兹里永远和他针锋相对的“大难不死的男孩”，而他的家仍旧是有白孔雀栖息的优雅避风港。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可以找父亲寻求帮助，母亲永远会温柔地鼓励他，支持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可惜过往不可追，如果让他在此时回到无忧无虑的年代，大概他会最后看几眼熟悉到陌生的霍格沃兹，然后乖乖转学去阿姆斯特朗。那样就不会被迫在就读的学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而他的灵魂也不会在见到那人魔杖射出的幽幽绿光后被震撼到对一切失去知觉。阿姆斯特朗是一座与黑魔法共存的学院，实际上只要让他离开霍格沃兹、离开榨干了他全部心力的传送柜，离开那个在天文塔目睹邓布利多坠楼的夜晚，他大概就还有勇气去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等待既定的死亡。失去过往一切荣光的马尔福家族被几乎所有混血巫师厌恶，墙倒众人推，没有什么比一个曾经风光无限而现在成为阶下囚的落魄家族更方便人群抒发恶意。很多人都确确实实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战役中失去了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马尔福家也确确实实是伏地魔身后的拥趸。

尽管他们也在最后的时刻递出了那把战胜伏地魔的武器，可那也只是让那根乌冬木魔杖被他们的名号抹黑罢了。同样的话语听了千百遍后，德拉科被说服了。是啊，战争英雄所使用的魔杖，哈利没有把那根魔杖还给他，他也没必要去找。《预言家日报》上甚至刊印了救世主纪念馆的建造消息，他的魔杖在一众藏品中一眼就能被认出。那大概也是整个博物馆中唯一属于斯莱特林的物品，现在也已经不属于他了。德拉科已经幻视到了那个博物馆中倒人胃口的红色装饰，铺天盖地的鲜红直让人眼晕。格兰芬多的糟糕品味，即使只是在脑海里大致想象都能让他翻个白眼。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反正他自始至终半垂着头听那些拿腔作势的冗长审判，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报纸只会耗用全部的笔墨极力讲述食死徒一家在战后终于得到了正义的审判，或许还要感谢他这副年轻面孔足够优秀，迄今为止还没有人 向他丢垃圾，真是可喜可贺。

毕竟谁会在意砧板上的鱼肉有何感想呢。安静地死去就好了，再平静一点，再麻木一点。寻欢的人无法达到目的后就会离开栏杆不再白费口舌，他也没有必要和粗浅的猪猡一般见识。即使被送去屠宰的会是他，但是马尔福总是优雅的，没必要因为既定的事实而失去风度。

反正更糟的他也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天堂陷落和家庭危难却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呢，如果有，那大概就是让他失去父母终生监禁。他大概还没有罪大恶极到这个地步，不过不管他如何做想都毫无意义，毕竟他的命运早就不被他掌握在手里。秋风中的落叶都比他的未来更加真实，而他今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阳光了。那就和人间作别吧，一切他所留恋的美好都已经被毁灭，或是有了更加光明的未来。今天的庭审某种意义上就是德拉科和外界的最后一次告别，庄重的葬礼上老目昏沉和检察官仍旧在桩桩件件地宣读他的罪行。他有做过这么多事情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显然他人眼里的自己并不是一个束手束脚的胆小鬼，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也不错，大概死后不会有人在他的坟墓旁痛斥他的懦弱，前提是他有坟墓。此刻夕阳拂过他尚未僵硬的躯体，仿佛灵魂已经先一步离开只剩伤痛的世间，棺椁是封印魔力的锁，葬花是因为他的静止而不曾颤动的链。德拉科生前的最后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在终年布满阴云的英国已属罕见。 大概是梅林觉得他的灵魂值得拯救吧，又或许只是为了照亮他坠入地狱的路，以防有他。

最后的结局显而易见，救世主在当下的权能或许要大过梅林，不然他怎么能从梅林的信众手下将他解救出来呢。从哈利波特起身在庭审过程中表达不同见解的那一刻或许德拉科就已经死去了，作为老同学的波特在众人的静默中做最后的告别。实际上也几乎没有不同，恍惚中德拉科已经被傲罗带离了被告席，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那个完成魔药作业都要彻夜赶工、却在庭审之前整理出所有对马尔福家族有利信息的男孩对上一个眼神。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的时间里德拉科似乎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游走在商贾之间永远不悲不喜，再大的利益也无法让他着迷。他的心似乎死在了五年前那个晴朗的下午，棺材里流通着的空气混杂着太多纠缠不清的情绪。而他也任由自己满嘴华丽的谎言，做一个家族需要的马尔福家主。他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任性小少爷的影子已经从他的身上被完全抹去。灰蓝色的眸子里再也不会折射出任何热烈的情感，无论是嘲讽还是好奇都不会保有任何余地。他已经是一个悲哀的大人了，或许他足够成熟，或许他早就不再是那个狡猾又骄傲的斯莱特林。

而这个悲哀的大人，在五年后的一个晴朗的下午收到了一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