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情变质”这件事情对梁然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程骁认真的神情和他被自己拒绝之后奇怪的轻松。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被拒绝之后并不失落反而开心呢?他不只是问着玩玩吧?这样可太恶劣了,梁然越想越气,我还很认真的回答他,他竟然只是问着玩,他果然还是那个一年换好几个女朋友的海王!一气之下鲤鱼打挺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乔静的对话框开始发些毫无逻辑且语气不善的话,努力翻自己和程骁之间的旧账想借机骂人发火,然而想了半天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他们的过去竟然没有任何旧账可翻,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他的出招没有任何逻辑套路可言,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让她的想法开始动摇,她开始思考先谈后爱的可行性并为这件事的不合理性找到反驳的借口。她的生活本来是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他大概是一片树叶一滴雨水一颗石子,很早存在她的身边却从未引起注意,因而当他突然出现时从不显得突兀,只不过一阵风让他无意间落进去,却让她起了涟漪。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梁然懊恼的扯了扯头发,突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像是初恋的小姑娘,对于暧昧的欢欣和无所适从掺在一起,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来让无处发泄的复杂情绪得到一点疏泄。
自暴自弃放下手机蒙上被子睡觉,梦里却也不得安生,她梦到自己被裹在透明的壳子里,壳子薄薄的似乎是易碎的模样,在阳光下还熠熠闪光,壳子之外一群人向她走过来,然后有人举起了斧头有人举起了砍刀,他们对着她的透明外壳开始毫不留情的下手,一下一下的重击让她想尖叫住手,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看上去一戳就破的壳子毫发无伤,她在里面上下打量着想琢磨出这东西的奇妙之处,却一回头看到了程骁,他手里空空如也,只是向她伸出了手,然而那只手就这么轻易的透过了本该坚不可摧的壳子伸了进来,她惶恐地想要惊叫却喊不出声,最终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落到床脚,打开手机已经是八点了,梁然心下一惊,慌忙下床洗漱上班。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卡到上班的时间,科室走廊里一对夫妻相互搀扶着正在散步,梁然说句借过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那对夫妻感情真好,都晚期了还是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可比之前的那对强一万倍,那对小年轻有钱是有钱,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有再多钱有什么用,哼,最后不还是因为遗产撕破脸了。”进了办公室听到几个同事在议论走廊里那一对夫妻。
“什么什么?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梁然好奇的把脑伸过去吃瓜。
“是上个星期刚去世的一个病人,车祸住院的,”刘护士开会发挥第一外科的消息中心的作用,“伤的特别重,开始她老公态度还挺好的,反正家里也有钱,治疗也都很配合,还说只要能治得好花多少钱都行。”
“当时我在旁边都要感动哭了!”实习医生小蕾插话,“当时是跟着何医生查房,到她病房的时候她老公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擦个脸都小心翼翼的怕擦破皮。后来还是没救回来,然后她老公态度就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也没有任何念旧情的样子,马上开始争财产,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梁然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一边下医嘱,顺便接嘴道:“看来这爱情也不怎么靠得住啊。”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到最后不都是过日子,合得来就好过。”
“真的是这样哦,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所以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一定要想好了再结婚。”
“说什么呢,这么热烈。”科主任推门进来,热烈的讨论立刻终止,大家又开始各忙各的,主任冲梁然招招手:“小梁,今天三台大手术,跟别人换一下夜班吧。”
等下了手术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梁然披着白大褂有些疲惫的踱步会办公室,路病房走廊看到一对中年的夫妻,是早上梁然差点撞到的那对夫妻,丈夫搀扶着妻子缓慢移动。妻子神情憔悴,且显然行走不便,面露痛苦,低声抱怨,丈夫并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神色温柔地低声抚慰妻子,手上搀扶保护的动作也没有丝毫怠慢,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一步一步挪动。
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值班护士刘女士还在整理病史,梁然上去问好搭话:“那两口子什么情况啊?”
八卦前线刘女士显然一下子忘却了夜班的痛苦和疲惫,压低声音附耳道:“女的是个骨肉瘤,家里不是很宽裕,但是尽力在治了,男的不太说话但是格外细心,大半夜的女的睡不着要闹,男的就扶着她出来溜达,也没有不耐烦,比上午聊的那个好十万倍。但是讽刺的是什么你知道吧,据可靠小道消息,这俩是年纪大了不得不结婚了才凑合的。要不说现实真奇妙呢...”
梁然回头看一眼那一对相互依靠的人,走廊里的灯关了,只有幽暗的指示牌一闪一闪,灯光闪烁间,映着梁然的眼睛也亮了又暗。
下了夜班是天光大亮的八点钟,梁然匆匆交班之后换好衣服往家赶。程骁现在大概在睡觉,梁然盘算着,乘上公交车后不断看时间,八点十分,八点十二分,怎么今天的路这么长,明明往日一歪头就睡得着,现在却心跳如鼓怎么也静不下来,精神亢奋的不像刚刚经历了三台大手术还值了个夜班的样子。
梁然冲进家门时是八点二十分,程骁尚处在睡眠中,就被敲门声吵醒,梁然今天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没等他说请进就推门进来,蹲在床边问他:“要不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程骁不困了,即使昨晚四点钟才睡也不困了,他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一边翻身起来,拉着梁然坐在床边,一时说不出话。梁然在他说话之前抢先开口:“我想通了,我们要不就试试看,万一——”
“好了梁然,听我说,”程骁终于说得出话,“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拒绝,你应该保持你本来的想法,我不想你后悔,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的接受我,而不是在受到什么刺激之后冲动之下接受我。”
梁然一时怔愣,程骁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去休息吧,我再睡会儿要上班了。”
梁然发誓她此刻的心跳如擂鼓跟刚刚在公交车上并不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