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于桌前,整理。
猛然周围一闪,氤氲出淡紫色的雾气,最后烟般一缕缕聚在了伸开的掌心。
是……他的回信吗?!
有一大叠杂乱无章的纸,
终于,
在几十张纸的内部抽出一个小小信封,激动开心地捧在手心里,接着那一大堆丰硕的纸张顿时溃散纷落于桌,在月光下像疯狂生长的白色牡丹花,层层翻出白瓣愈来愈高,愈来愈厚,生机勃勃;抑或是像一大朵停滞的雪色水花,维持着原有的丰厚外形,扶摇直上。
只是……
用魔法来送信件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能看见他来信的地址和时间。
只是……
……
我看到的时间是……
是……一年以前的……某个时间。
对——
这封新回信的,写于时间,
距离现在,已经大略有一年了!
……
心中一颤,从座椅上腾地一下立起身,锁眉,把信纸对着月光,反复检查着信的署名,确定准确无误后,又一行一行地细细对照着信上的字迹内容,慢到看清每一句与句之间的行文思路并确定内容上是否与我的回信衔接得上,小到注意每一个逻辑词的运用、断句的位置是否符合他前几封信的语言习惯,细到每一条横竖捺撇的粗细力度、粗窄笔锋、燥润墨量是否一如往常……
完全正确。
颤动的心已经不允许自己再细读下去了。
于是骤然搁置一边。左右手微搭窗台,仰头,尽量平稳着呼吸,目光远眺窗外霜雪明月和深青湖面,用着严肃的目光,企图一望便能审视到远方的黑玫瑰城堡,质问他们把这位黑玫瑰精灵怎么了……想着想着,静静地,余光里的碧绿叶片飘动,大片大片的政务纸稿也在桌沿窗下,随风颤抖着、颤抖着……
是的!
就是他。
也许……也许只是魔法出了点问题……
我实在不忍细想什么,但是不论这个友人来自何时何方,我都会接受他的!
想到“何方”便记起刚才一激动尚未查看地址。
重新查看,
——发现竟是在云端之下回信的!
啊……云端之下……
那不太可能是黑玫瑰花精灵了吧。
莫名沮丧。
由于天地相差过远,难以精确至具体方位,我只能想起古灵仙族和库库鲁他们,又初步猜测是库库鲁的某个不知名的祖先,否则既无法长期来到宫殿和我书信往来,也不可能在云端之下寄出。
唉。曾经一度猜测是黑玫瑰精灵……没想到不是啊。有点可惜,但是一想,古灵仙族为什么不好呢?明明我是没有偏见的。而且这位古灵仙族族人还使我消除了对黑玫瑰家族的偏见,实为好事。
微笑一下继续看下去。
其实这封信比起前两封,实在短小,甚至有点匆忙、字迹微飘,(依旧能看出铿锵有力的笔势笔锋和作为梅里美手迹的独特之处。),字体大小也有些放不开的样子,匮乏了些许潇洒畅达,多了点拘谨克制,以至于行距也变得略显窄小了。
盯着,手摸在纸上,微微的黑染进,三指捻一捻,揉搓去余留在指尖的湿墨——刚刚写的信。
想了好久,又怕太沉浸其中,但是思维不住地扩展起来,添补不合理的思考空缺之处——
……要不然,确实就是某个黑玫瑰精灵,但是,他跑到了云端之下?
可,为什么要下去?
黑玫瑰家族确实是谦逊低调的,但是是否真的亲凡人到久住于云下,我不知道。(就连我也是推说政务缠身,不久居于此的。)
那里,有对他很重要的人吗?
还是说,他在那里执行某个任务?
皱眉微紧张,突然想起曾经也是有一封用魔法递到的信,但是没等我读完,寄件人就用魔法强制销毁了。原本当时看见安娜,就应直接询问的……但竟没记起这件事,实在不该。
安娜的信里,大致是字迹潦草地写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后来一大段尚未读到,就被销毁了。
销毁的刹那,信纸伴缠着紫红色的烟由上至下开始支离破碎,像燃烧的符纸一般变得焦黑、步步高升,微灼烫的手指撤离纸缘的瞬间,目光还勉强地捕捉到了她的某些表示惊恐的字词,像是人类扭曲的眼洞,声嘶力竭地欲在被焚毁于金红烈火里表达着什么深奥玄妙的真理似的……不过,当时只是权当递错,毕竟魔法信件是精灵国的主要交流方式之一,要写的信多了,偶尔转错人也是正常的。
难道,是有黑化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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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闷在卧室里好一会了,脑子里全是黑玫瑰小时候的嘀咕和踢石头、手掌蹭着墙的声音,好烦躁啊!
根本睡不着,一清早便爬起来四处走着。
久久盯着紧闭的窗帘。
黑玫瑰……
你说得当然没错,我很认同,
如果追寻的过程快乐,就确实可以不必在意结果的好坏。但是……如果连开始追寻这一动作都痛苦万分呢?如果……我并不能在其中感到快乐呢?
那就,没有必要了吧。
如果注定是个悲剧结尾,那不如就不要看这整场的苦难戏剧,悲情电影!——要是不果断点,等我无法离开他时,他却死都停在半山腰,留我一个人坐在石阶硬冷湿滑的苔藓上进退两难,痛苦万分,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上山攀登。(额!……死这个词……我下次还是不用了好。)
啊真烦……
感觉耳畔闹哄哄一片,本来又陷入绵软床内的身子又跳起来,飘到了门口,感受到呼吸声,就轻轻敲门。
“黑玫瑰。”听到回应后便赶走了他。
反正都这样了。
如果说挣脱他的拥抱不够明显,如果说闭门不出不够明显,如果说赶走他不理他不明显,那到底还要我怎么明显啊!黑玫瑰!
我在门前呆了好久,背过身,有一瞬间觉得我们俩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接着这种心灵回应的感受微弱模糊了,和串线了似的,都是模糊的“杂音”!捂住耳朵,直起身想逃离此门,但是又无意间听见了什么什么“好精灵”,什么什么“是朋友”……
顿时感觉自己是一个卑劣不堪的窥听小人,但是他们明明是贴着我的门上说的啊,相当于贴着我的耳朵说的这话,难道还指望我听不见吗?!
捂头的姿势变得僵硬用力,指尖陷入了发丝里,嵌入头皮,感到无法宣泄的愤懑不平和不知从哪里来的难受滋味。而越想逃离此处,就越是双脚麻木不动、沉重无法走,越想捂住耳朵,就越听见那两个音色不同的声音愈加重叠交错贴在一块。我像是陷入了某种沼泽地里,无法抽身,甚至在苦中作乐地从中获得一种自虐般的快感来自我怜惜、责难对方来显示自己的深情、占有欲!
但是事实呢?!
我根本不喜欢他哪来的占有、深情啊!
我好想一瞬间大开房门,告诉我已经都听到了,边道歉自己的失礼窥听边一脚把那两个吵闹的家伙踹出勇气古堡!
但是想想……还是不冲动的好,于是怒气被一把凉水冲得冒出郁闷的烟雾,缠住视线使人又昏昏欲睡起来,沉重着步伐,一步一步挪回了床沿,倒头捂住枕头闷住脸就想入睡,但是怎么睡,姿势都不舒服,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感到古怪异样,像是自己的床顿时和硬铁板差不多了——冰冰冷冷又铁面无情……
我的错?他的错。
枕头慢慢由脸上移至怀里,抱住它,我感到很是害怕,也许突然间暗沉沉的屋子会突然白亮起,黑夜便充斥起金灿无比的太阳光线,或是紫色的霞光……然后会被一群撩开窗帘的人发现我一个人为了某个不必要的人生闷气生到傍晚。
气也不准确吧……但是真的很难受……
如果是小时候的黑玫瑰……
诶等等!
其实吧,我还是很好奇,那个小家伙,他真的在长途跋涉里感受到快乐了嘛!还是嘴硬啊?!
他要是知道远方没有曼达的喜欢,那他就不会出发,要是知道未来不会遇见,他就会及时止损,要是发现路途遥远得离谱,他就如他动摇的那般,就会放弃!他明明只是嘴硬不承认而已啊。
要是再给他一点现实压力,
他保证放弃追寻曼达。哼。
世界上哪有这样义无反顾的傻瓜啊?
辗转反侧好一会,直到发现门外没动静——两人已经离开了。
我开了条缝,发现黑玫瑰换成了另一个讨厌的仆人。应该是他们临时有事,才走的,我还是很宽容,大度的,而且……黑玫瑰才没有理由去一直等着我,他可是高贵的黑玫瑰花精灵王!是我们的神!而“更何况我还只是花仙!”
郁闷了好一阵子,感觉虽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但是依旧不饥饿,像是习惯了这种空洞的感受,环视四周,花瓶好像移动了位置吧?唉……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但是!
值得注意和回想的是!
从黑玫瑰口中说出的“朋友”二字。
不难想起,上次他提起“朋友”,是在异空间,是对曼陀罗王子与之的昔日友情的介绍里浅浅提及的,但是……
我突然敏感起来。并且觉得不是我多疑。
是真的很古怪。
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难道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吗?他竟然在我耳边称呼那个怪人为“朋友”!!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他难道没看出我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使他灰飞烟灭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我越来越不懂你了,黑玫瑰。
深吸一口气,
我想如果要我安心很简单,
他稍微解释解释便能成功,
但是解释的前提是我发问,
发问则是我不愿做的、另一个使我自己不安心的东西……他到底能不能自己说啊?
一瞬间特别疲倦,一下子就睡到了晚上,没有赶上傍晚的紫霞和金红色的余晖真是万幸!
看着想着,再次闭上两块厚重柔滑的窗帘,独自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一个人静静”……但是,似乎我越一个人,就越想得多,就越痛苦,越不得安宁……那我是不是该主动一点,去找他说清楚一切呢?
以……曾经的黑化合作者的角度?
可以。
想了一下,打开门。
走廊依旧死寂——延续到今天的死寂。
想着,把门又关上。走了一段时间,发现黑玫瑰没有等着我。
在各个房间的灯光亮处,朝内瞥了几眼,然后吃惊地听到有人亲切叫着“黑玫瑰”!……为什么会这样,我停在门前,感觉有一瞬间整个灵魂在夜里被吸走,像是灵魂飘出了古堡外,连同内心的各种魔法力量一起变得虚软无力,想继续走,但是还是停在透着灯光其他人的卧室门缝边,拼命拽动自己的思维去疯狂运转出理智的火花……没有用。身子越来越难受,已经分不清是睡得晕了还是脑袋疼或是胃疼抑或是心脏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红灯,然后再次陷进黑暗的睡梦中,只迷迷糊糊听闻见了一声微弱的“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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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标准灵异小说开场》……
我死去的朋友突然给我写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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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