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月

（本章采取绪笙在续家时的弟弟续鸣的视角）

我，从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哥哥续升，是我的眼睛。

母亲常这样讲，不知道是在告诫我，还是劝导自己。

其实，没什么区别。

我也知道，因为我家对神女酒夭的虔诚信奉，所以神女回应了我们的祷告。哥哥，便是神赐予我家的太阳。

这不是什么爱与关怀，只是一桩我们与神女的交易，哥哥在交易中扮演商品。

准确来说，我们将自己最虔诚的信仰献给神女，而神女，赐予我家所期待的光明——哥哥的眼睛。

于是我那么聪明的哥哥，一直被困在神所创造的美好世界里。就像这个世界的诸多愚氓，自以为是的活着，自以为是的探求真理，殊不知是神明的一句玩笑。

我同他们不同。

神女在我出生的时候，用我的眼睛换得了可以聆听神言的双耳。所以，在天空之上的至高存在布下的戏剧和赌约，我尽数知晓。

我知道，我是神的眷属。

神女说，一切结束后，将会带着我回到真正的世界。

神女赐予了我诸多知识。

在哥哥学写字学习盲文的时候，我就已经熟稔的说出各个神灵或是神明的尊名。

在哥哥学弹琴给我听的时候，我早就可以为诸天之上的存在唱赞美诗。

在哥哥用那些粗陋的手工品讨好我家时，我制作的礼器神女都为我骄傲。

他只是凡人，而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等到我十一岁的时候，交易应当结束，我获得光明，而我的哥哥，坠入黑暗。

这是早就定好的结局。

只是为什么，当听到要把他送走时，我竟然有些退缩了。

神女笑我：

“……续鸣，你把他当作哥哥了呐……”

“我没有！”我着急为自己辩驳，“他……他只是商品……”

神女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祂是不信的。

我于是向家中提议，在我生日的时候，夺走在哥哥身上的，属于我的眼睛。

我要在哥哥的病床前告诉他真相，打破他给自己制造的假想，用他的痛苦祭奠我神，以此证明，我孑然一身，我的身心只属于神女。

续升是被世界抛弃的东西，我，才是被眷顾的人。

然而，我发现哥哥根本不在意。

他是心甘情愿地分给我眼睛，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在他那里用施舍的方式给我。

凭什么？！

家里人问我要不要和续升告别，我恶狠狠地拒绝了。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续升在我心中有地位？！

愚氓！

我这样想着，看着窗外续升离开的背影。

和我在很小的时候想象的一样，阳光打在他身上形成一层很薄的光晕，很像我小的时候给他起的绰号——“天使哥哥”。

我想起他给我讲的童话，“现在，天使要回到天上了……”

愚氓……

我攥着窗帘，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似乎是有什么感应，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居然和我对视，他向我挥手，我看见他的口型是“生日快乐”。

愚氓！

我感觉很生气，把帘子“哗”的拉上了。我从缝隙里看到他的手慢慢垂下，想是叹了口气的样子，在管家的催促下上了车，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我居然松了口气。

“哧。”

我听见神女又笑我。

这一次，我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后来，我听到那位掌管音乐权柄的神灵选择了续升作为棋子。

“我们会在今后的棋盘上相遇吗？”

我问神女。

｛汝非棋子。｝

神女这样说到。

我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松了口气。

神女说，在试验的末端，我的任务，就是超度这些愚氓，让从虚无中诞生的世界回归虚无。

｛……是坠月。｝

我开玩笑地说，这个世界讲月亮是虚无的东西，那这个计划为什么不叫月升？

神女看着我，认真的说：

“因为，是回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