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纹镜(七)

她隔着镜子，看着这场历史中最高的兵家祭拜封礼，看着他站在人生的最巅峰，看着他的至高荣耀。

她在他征战的六年间，一直陪在他身旁，守护在他胸前。

他说，女人，你真的是女鬼吗？这么多年了，你的样貌居然一点都没有改变……

镜面上，斑驳的刀痕无数，镜面越来越清晰可见，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中，自己的身影。

他说，他平定匈奴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他的将军梦也已成为现实，他几乎完成了所有儿时的愿望。他也几乎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他说，他想要她，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摇着头，把镜子放在密封的盒子里，所在柜子最里面。

够了，她陪了他七个多月。看着他一步步艰辛走过，看着他终于爬到人生的顶峰，这就够了，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宁愿他就认为自己是一个女鬼，永远的失去了法力，魂飞魄散。

她要忘了他！

何亦瑶埋头拼命的学习，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书本上，绝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他，除了在每晚十点的时候心脏都会抽痛一下。习惯性地看向古镜摆放的位置，然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她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高考结束，她考的很好。告诉父母自己应该可以上那所自己理想的大学。

父母心喜若狂，而她却关上门，黯然神伤。

她终于忍不住把柜子里的木盒拿了出来，看着久违的镜面，轻轻的摩搓着。

这次她一定要告诉他，虽然他们不能在一起，但是她一定要告诉他—— 她喜欢他。

房间里安静，而自己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一直等到了十点。

何亦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有一声清晰的玻璃的破碎声。

她手中的镜子毫无预警的裂开了。

然后，何亦瑶看到镜子的另一边覆着一条绸布。

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大字——

阿瑶，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见。

她已泣不成声。

“老板，”何亦瑶站在柜台前把盒子打开，古镜镜面有了一道裂痕，今天是大学开学的日子，正好租下这面古镜一年了，“这面古镜多少钱?我买了……”

“不用，你的租金正好是它的价钱。”年轻的老板低头看着有了裂痕的古镜，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是吗？”她根本不信，对她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就算老板出一个天文数字，她都会想办法赊账偿还。

“现在，它是你的了。”老板把盒子盖上，推还给她。

“对了对了！有一个东西是和这个古镜一起的！”从玉屏风后闪出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看，何亦瑶便知道，正是那天提醒她的小女孩。

她看着小女孩递来的一块泛黄破旧的绸布，如遭雷击。

手微微抖动着展开绸布，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阿瑶，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见。

拿着盒子，握着这块绸布。她呆愣地离开了哑舍，被父母送到了大学校园。

新生接待处一片人生鼎沸。

迷茫间，她被人撞了一下，即使摔倒在地上，她也拼命的搂着古镜，但绸布却飘落在地。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她的心忽然被揪的死紧，连站起的力量都没有了。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没有隔着镜面，没有隔着遥远的两千年，没有战马嘶鸣，尘土飞扬……不同的是他没有穿着那不离身的铠甲，只是简单的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

那人走到她面前，展开了绸布，像是无意间看到，念着上面的字，又像是早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一样。用力说道:“阿瑶，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见。”

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但是，它们都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