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纹镜(六)

从此以后，何亦瑶的每一晚，都非常的精彩。透过这枚古镜，看到了塞外诱人清朗的月光，看到了沙场上的血雨腥风，看到了茫茫大漠。

这是历史书上，看不到的风景。

她边翻着书，一边看着古镜。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他，鼓励他，安慰他，度过这漫漫的塞外时光。

她的一天，等于他的十天。

元朔六年，霍去病率领八百骑兵在茫茫大漠里奔驰数里，寻找敌人的踪迹。后来，长途奔袭的战术首战告捷，斩敌两千多余，匈奴单于的两个叔父，一个毙命，一个活捉。他率兵全身而退，汉武帝立即分他为“冠军侯”，赞赏他勇冠三军。

隔着镜子，何亦瑶看着他奔波数百里马蹄下扬起的灰尘，他胸前留下的血，足足盖住镜面的整个长夜。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杀敌，就取得傲人的战绩。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古镜上，斑驳的血迹，很红很艳，这是他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元狩二年的春天，他被任命为骠骑将军，独自率领精兵一万出征匈奴，刚到十九岁的他在千里大漠中闪电奔驰，六天中辗转匈奴五部落，一路猛进。并在皋兰山打了一场硬碰硬的生死战，镜子里的他骁勇善战，虽斩敌近万人，但挥下的一万精兵只剩三千人。

她没有看到他征战的场面，再见，已是胜利的画面。

他说为了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特意挑选了他们通话的间隔时间来打仗。

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次镜面上并没有鲜血，但她却发现在镜子背部，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何亦瑶知道这面镜子，他是贴身戴在胸前的。

她根本看不到他身上受了多少的伤。

同年夏天，汉武帝决定收复河西。此战他成为汉军的统帅，再次孤军深入并大获全胜。从汉军军威大战，而十九岁他更成了令匈奴闻风丧胆的战神。

隔着古镜，她能看见他脚下的河西大地，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千万士兵仰望着他……

他说，真想让她站在他的身边感受这一切。

但是她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

同年秋天，浑邪王和休屠王想要投降汉朝，他前往黄河边受降，当他渡过黄河时，突然匈奴降部发生了哗变，他竟然只带着数名亲兵，就冲进了匈奴营中，直面浑邪王，下令诛杀哗变的士兵，浑邪王完全有机会把他为人质或杀之报仇，而最终浑邪王还是放弃了，这名敢于孤身犯险不惧生死的少年的气势不但震住了浑邪王，同时也镇住了四万多名匈奴人。

她隔着古镜看着那个烛光扑朔，局势迷离，危机四伏的夜晚。

他说，这次真的是冒险了，但是有她的陪伴，她是他的守护女神。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松开已经捏的不成样的衣角。

元狩三年，汉武帝为他建造极其精美的豪宅，并嘱咐他前往查看。

其实何亦瑶明白，皇帝还有让他和公主联姻的意思。

他说，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说话的同时，放在镜面上的手，掌纹清晰可见。

她第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隔着两千年的时光的触碰。

却仍然有些什么，脉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