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是一个有名的杀手组织,不用想,肯定是原主的仇家跑那边下单了。
鬼零眉眼泛着点阴郁之气,分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有了老成之感。报完名号,那柄薄刃尖刀瞬间脱手,如一道银光朝谢庭深飞刺过来,白衣剑修眉眼冷淡,往左边微微侧过身子,尖刀擦过他雪白的衣角刺进青石板,入地三分,青石表面裂开细小如蛛网的裂缝。
谢庭深提起摇光,一柄含霜长剑仿佛化为他手心的一部分,剑随心动如流水般在指尖流动旋转,剑势如无边落叶萧萧而下,片片萧瑟中暗藏杀机;又如不尽长江滚滚东流,无处不在的水将尖刀的锋锐尽数挡回化解,五六把尖刀与长剑剑尖相撞后铮鸣一声,纷纷摔落在青石板上。
鬼零早已潜在谢庭深身后,原地只留下一个攻击力较弱的幻影分身。
这种人他见过太多了。
专注于眼前出现的敌人,而疏忽防备无人的身后。
他从身后看着白衣剑修清冷的侧脸,那双琉璃眼眸里刀光剑影交相辉映,玉为魂,冰为魄,雪做衣,似是暮冬霜雾里生长在险峻之处的挺拔雪松,于朦胧夜色与皎洁月色之间,雪色孤高清绝。
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怜悯。
如同惋惜怜悯春日的烂漫花枝被人践踏入泥泞一般,他忽然惋惜怜悯——大名鼎鼎、世无第二的遥光君,曾经风光无限,如今也要如过往无数人一样死在他的刀下,成为他覆历里光辉的一笔。
但他不会停下,刀既出手,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听见白衣剑修的嗓音清清淡淡,如同细雪一般微不可闻:“找到了。”
鬼零蓦然一惊。
摇光引浮云为剑,带着灼热天光,剑意煌煌欲斩落火红烈日一般势不可挡,往日里的云朵有多柔软细腻,此刻就有多么锋利尖锐。
灿烂剑光之下,红日仿佛也被斩断,鬼零知道自己躲不过,如同大道一般的剑意已经压得他抬不起脚,他闭了闭眼眸,等待着自己死亡的结局。
他们做这一行的,这种结局不过是寻常,或早或晚而已。
这一剑带着浩浩天威如神罚般降下,鬼零只觉得双腿骨骼骤然弯曲折断,他额上冒出细汗,睁了睁眼,发现伤势虽然看起来恐怖,却是可以被治好的。
谢庭深是年轻一辈的天才剑修,他的剑连剑仙方流都认可,断没有斩错的可能。
鬼零心里攸地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令他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攥紧了指尖:谢庭深不会是故意往旁边来了一下,让他重伤失去行动能力以作警告,又不至于杀了他吧?
忽而想起世人对遥光君的评价,谢家芝玉,端方优雅,行止含光,心怀天下。若非迫不得已,从不会赶尽杀绝。
既然连一个来杀他的杀手都能如此宽容,这种人又为什么会弑父?
鬼零无法得出答案。
他暂时起不来,就这么随意地坐在青石板上,黑灰色的衣裳被汗沁湿了一层,体表灼热的温度教落雪也无法多加停留,迅速消融,那双望着白衣剑修的眼眸黑沉沉的似乌鸦的羽,透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白衣剑修干净利落地收回长剑,眉眼如高山积雪般堆砌着终年不化的清寒之意,细雪落在他眉梢睫羽,浅浅的染了一层白霜,那双眼眸里日光从万丈浮云中跌落至一池清寂琉璃。
鬼零几乎忘了疼痛,他怔怔望进那双眼眸,仿佛自己也随着日光一同跌落,恍惚以为纵是山河万朵也不及天地间这一抹清艳雪色。
乌发白衣的剑修却是清清淡淡地瞥过他一眼,连句言语也无,如同拂去朵朵落花般轻轻拂去停留在衣上的白雪,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