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寝宫。
李恪面色有些微沉的从长孙无垢寝宫走出,在外面宫娥太监战战兢兢的注视下,对里面郑重一拜:“请母后能公平公正对待我们这些皇子!”
话罢,李恪离开。
等李恪回到太极宫门外的时候,他在皇后寝宫外说的那句话,已经在皇城内传开,迅速向城外波及。
“吴王,请你不要蒙蔽陛下圣听!让陛下知道百姓的呼声……”崔知温看着李恪出现,大声呼喊。
“吴王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直到你答应为止!”
……
李恪一只脚已经迈入宫门内。
他听到这话后,他收回脚,转身冷着脸看着崔知温等人:“你们愿意跪继续跪着,那个如果跪死了,朝廷国库出钱负责安置!”话罢,他甩手进了太极宫。
中书省,乃至皇城内的许多人都在看着。
杜如晦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张折子,往太极宫走去。
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谣言也就罢了,朝官长跪请愿,监国和皇后这对母子,怎么也拧巴上了。
杜如晦怎么都觉得不解。
“殿下……”杜如晦本想问皇后寝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何至于眼前这位殿下说话请皇后公平公正的话。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
转而担忧道:“殿下,崔知温等人怎么办,科举春闱马上要开始了,长安城内的士子很多,宫内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事端,要不然先安抚崔知温他们吧。”
“宰辅可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动摇陛下的声望,得到他们的利益。”杜如晦回答道,大体的目的,他很清楚,这都是士族和皇权交锋之中惯用的伎俩了。
在此之前的历朝历代,多有发生。
“那我就更加不能让他们如愿了,他们不是愿意跪着吗?就让他们跪着,钦天监说了,今天可能要峭春寒降温,给他们冷静冷静,别一天到晚满肚子蝇营狗苟的龌龊。”
房玄龄看李恪态度解决,不由无奈。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看似好说话,可心中有一条自己的坚守,这条底线谁都不能动摇。
这就是李恪这种人的本性。
他杜如晦就是同类人。
李恪转移话题说道:“杜伯伯,这段时间,对辽东大军的供应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物资还要继续向辽东输送。”
这一声杜伯伯叫的杜如晦心软又无奈。
“不要怕粮草运送去辽东浪费,将来朝廷还会在辽东布置重兵,况且辽东善后也需要物资,用来挤压高句丽的生存空间,我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建立起的粮草配送体系,这个体系是经过一年战争磨合的。”
“一旦战争结束,各地的徭役回到家乡,再想建立这样一个配合很好的体系就很难。”
“另外还有伤兵的救治问题……”
杜如晦看着李恪条理清晰地布置着,每一个命令的出发点,都是为这个朝廷的社稷着想。
他欣慰之余,也更多感慨。
……
东宫。
宫内的消息传出来。
哈哈……
李承乾得知李恪和母后发生争执,不由大笑:“母后,你现在看清楚了吧。”
“太子,皇后一定可以从这件事情上看清楚,狼就是狼,是养不熟的!”窦威冷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太子府管事小跑着来到门口:“窦老,虞老送来的纸条。”
窦威看后,略作沉吟说道:“太子,虞世南建议我们发动在京等待参加春闱的士子,让他们跪倒皇城外面,和宫内遥相呼应!”
李承乾脸色变了变。
“现在不要,不要弄得太大了。”李承乾连忙制止,一旁的候海堂不由松了口气,窦威和虞世南的想法,真的把她吓了一跳。
赶考的士子差不多有两三千人,这要是跪倒皇城外面,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太子,现在可退缩不得!”窦威压着声音提醒道。
“太子不如等舅舅下朝,和舅舅商议商议。”候海堂担心李承乾忍不住,可她又劝说不住李承乾,只能搬出舅舅长孙无忌。
果然有效果,李承乾对窦威说道:“窦老,再等等看,如果宫内崔知温他们没有任何举动,我们在发动士子。”
窦威眼神余光瞥了眼候海堂,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他差点就说服李承乾。
……
“听说了吗,朝廷五品以下的朝官都跪在皇宫内请监国让陛下知道我们百姓的声音,结束这场战争。”
“听说是监国故意压着百姓的声音,蒙蔽圣听?”
“我听说是陛下执意要打下去的。”
“反正这场仗应该结束了,是啊,朝廷还要花费多少钱呢!这些钱用在改善咱们百姓的身上不是更好吗?”
“我还听说吴王和皇后发生了争执?”
“是吗,什么原因?”
……
在长安这座帝都内,就没有绝对保密的事情发生。
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推波助澜,皇城内发生的事情,在天黑之前就传遍长安了。
天色渐黑之际,长安刮起了大风。
呼啸的风声,宛若鬼哭狼嚎一般,卷着阴冷的寒气肆虐。
街面上的百姓匆匆在房间关闭之前赶回家,猫在暖暖的家中,听着房屋外面的顿作的狂风。
油灯点起,生活操劳,满面风霜,粗手粗脚的婆娘端上热气腾腾的饭食,幼小贪玩的儿女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玩个没够,在地上嬉笑打闹追逐,勤俭持家的黄脸婆娘想着省点灯油,扯着粗大的嗓门教训孩子。
汉子坐在炕上,抿一口最便宜的糟酒,满意地笑了。
充满了烟火气和温馨的一幕幕在长安百姓家上演。
回到家中,关上门,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儿女双全,再有一个能操持家务的糟婆娘,再有一杯糟酒,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美美的日子。
此刻。
皇城内的气氛却格外的压抑。
有的人拥有了很多本应该属于所有人的东西,却想要拥有更多。
“吴王,你不能听取臣子的谏言,你昏聩!”
“你不配做监国!”
“你应该退位让贤!退位让贤!”
……
百余名朝臣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在寒风呼啸中,声音哆嗦大声呼喊,不过声音早已经沙哑了。
温暖的中书省官房内。
长孙无忌和王珪站在窗户里面。
透过玻璃窗,二人看着太极宫。
在外面狂风顿作后,太极宫就关闭了。
里面灯光映照下,他们能看到一个身影在地上转动。
心烦了吗?
再等等!
二人决定再等一等。
他们不相信李恪真的敢这么执拗下去。
他难道不想要稳定朝局了吗?
时间渐渐流逝,天空一片漆黑,狂风呼啸中,白茫茫的雪花从天空落下。
王珪扭头看了眼靠在胡椅上,打瞌睡的杜如晦,心中不由来气,快步走到杜如晦面前:“杜大人,难道就看着这么僵持下去!”
啊?
杜如晦似乎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所答非问:“天黑了啊,下朝的时候到了,两位,我先走一步,这只要变天,我这把身子骨就难受的厉害,哎,不中用了,没几年好活头了。”
长孙无忌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杜如晦分明就是嘲讽他们,现在搞得骑虎难下了吧。
王珪气的想要破口大骂。
长孙无忌可不能让杜如晦离开,他快走几步,抢在杜如晦来到门口之前拦住杜如晦:“如晦兄,还是你我出面去请监国做些让步吧?”
“让步什么?”
杜如晦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紧盯着长孙无忌:“辅机,这个让步是虎头蛇尾的结束国战吗?这场国战的意义,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他们不知道吗?还是你辅机不清楚!”
“百姓看不到未来百年的大计,难道他们不清楚嘛!”
“还是说让吴王把大唐追求天下大同,盛世天下的样板河西走廊让给他们,让他们瓜分其中的利益,弄得乌烟瘴气!”
“国战退一步,影响大唐江山社稷的百年大计!”
“河西走廊让一步,就会成为令公子长孙冲说的那样,新与旧混淆在一起,腐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新事物产生的利好利益,会被腐朽一口吞尽!”
“到时候的陇右,就是下一个益州,陇右的百姓就是下一个益州百姓,新不新,旧不旧的一个世界,如同混沌一般,百姓被鱼肉的将会比他们一直处在哪个旧的世界更加厉害,还不如以前哪个旧的呢!”
“无论他们想要对国战,还是对河西丝路,这一步都不能让!”
哼!
杜如晦冷哼一声,甩手排开长孙无忌,推门鱼贯而出。
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进来。
“真黑!”
“屋内的灯光却不会被黑暗消融!”
长孙无忌和王珪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真黑,是说着天气,也是讽刺这时节,某些人的人心。
而屋内的灯光不会被黑暗消融,他们也清楚,这是指代坚守初心之人的内心和底线,是永远不会被黑暗所动摇。
两个人只觉得火辣辣的。
短短两句话,仿佛将他们浑身剥的鲜血淋漓。
谁没有初心,年少时,谁没有一腔热血和豪情。
可他们的人生就像是四面漏风的房子一样,没有守住里面燃起的灯光。
哼!
王珪冷哼一声,大声说道:“辅机,这天下大势,这初心未必他的就是对的,我们的就是错的!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我们何尝不是为这天下考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去,我们自己去!”
话罢,王珪率先黑着脸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殿下,长孙、王两位宰辅请见。”
“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