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
太极殿内。
“监国怎么还没有到?”
“这都天亮了。”
“该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
……
天亮了,李恪还没有出现,大家纷纷低声议论着。
“监国到!”
就在众人议论中,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
“拜见监国!”
“免礼。”
简单的礼节结束后,李恪坐在高处,目光扫视殿内众人,许多人的眼神都跃跃欲试。
窦府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知道。
他不得不佩服这些老狐狸们的能耐。
效仿丝路的商会,加紧对财富的垄断,效仿丝路开设学塾,却想要缔造一个大唐的东林党出来。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还有宫外的谣言,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到了。
一环接一环,都是有备而来的。
“各州府刺史都回来了,一年的大议述职,这一次你们谁先说呢?”李恪笑着询问道。
“臣先说吧,反正大家也都知道。”岑文本笑着说道。
“那就由岑大人开个头。”
“是。”
“赋税之类的臣就不谈了,一百五十万贯,冰冷冷的数字没什么好说的,臣说一点真正关乎民生百姓的事情。”
闻言,长孙无忌的眼角不由抽搐几下。
路数有些不对劲儿!
往年的大议,可不是这样的!
“准了!”长孙无忌刚想要反对的时候,李恪的声音响起。
长孙无忌与王珪对视一眼,二人皆感到有些不安。
岑文本不是个猛浪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最大的恪党头目。
在众人的注视下,岑文本从袖口中拿出一道折子:“臣先从学塾说起吧,之前陇右官府、士族、丝路商贾共同承诺在一年内建设一千座学塾。”
“至目前为止,已经建成一千一百座学塾,全部覆盖了陇右、吐谷浑所有的城池,以及部分人口聚集较多的城镇,总计收纳适龄的学子一万五千人,臣等做过统计,整个河西地区总计有适龄孩童两万名。”
“剩下的一万名,大多分布在河西广阔的村庄,不同于城池人口集中,村野较为分散,无法集中办学。”
“在年终刺史府总结之时,臣等已经决定,要花费至少五年,乃至十年的时间攻坚克难解决这个问题。”
“由陇右府库支出,从每年参加科举考试落榜的寒门士子中聘用读书人去陇右村野教学,既能帮助寒门士子解决继续读书生计问题,也能解决我们现在的困难。”
许多人听着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一万名学子,陇右还要继续投入。
如此下去,单单陇右能培养多少人才?
大家能够想象到,未来科举人数中,士族只能占很少的份额。
庞大的基数,一定会产生一些真正的人才。
“岑大人,你们河西各州府衙门府库,能够承担的其这笔庞大的开支吗?”崔知温跳出来请教道。
朝臣继而看向岑文本。
虽然钱在大家口中就是铜臭,说的做事情,没有钱是绝对不行的。
岑文本笑着回答:“我们核算过,能够承担得起,其实陇右现在的百姓之家已经有些节余了,官府会承担启蒙的三年教育,今后根据百姓的自愿与否,官府也会鼓励引导百姓供养孩子读书,就读中级学塾、高级学院。”
许多担心的人听到这里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
没有朝廷钱财投入,百姓会继续让孩子读书吗?
有这种绝无的百姓很少!
陇右三万人,单此一项,就可以减去至少三分之二。
还不至于让人感到害怕。
“岑大人,请问难道就让这些经过启蒙的孩童,绝大多数再次只进行日复一日简单的耕作吗?这是不是一种浪费?”长孙冲发问。
长孙无忌都不由皱了皱眉头,长子好像是在针对岑文本。
“对,岑大人,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薛万彻不解的说道。
怎么回事?
岑文本三人在顽固守旧的士族人眼中,就是革新三巨头!
难不成革新三巨头相互比拼要搞内讧了?
王珪等人暗暗看着坐在上面的李恪,心中冷笑,大多数都在心中暗道:没想到你自己人先内讧了吧?
杜如晦不由皱了皱眉头。
长孙冲年轻冲动也就罢了,薛万彻起什么哄!
岑文本丝毫没有恼怒,众人只当他是为了大局着想,他笑着说道:“当然不是。”
“启蒙阶段,我们对书籍进行了选择,圣人经义方面,选择比较简单易学的论语,以及经过房彦谦先生等多名大儒简编的朝代史,其中着重会介绍大唐开国。”
“次之,根据苏亶苏大人的提议,教授数术,丝路的商贾们,对于账房先生需求量很大,有了这个谋生技能,他们可以在较为轻松谋生的情况下,继续研究学业。”
“再次,我们选定了北魏农家巨子贾思勰先生的齐民要术,让启蒙的学子们学习如何更好地耕作,如何建设农田水利等等一系列农事。”
“将来他们会成为更好的百姓,而懂知识的他们也会成为村野的领头人物,配合朝廷,引导百姓追求更好的生活。”
当岑文本说道这里的时候,王珪等人早已经色变。
皇权下乡!
自古以来,皇权一般只能局限于州府县衙,若是按照岑文本的设想,通过新一代经受过启蒙的学子,建立起州府县衙和乡野的联系。
就代表着皇权将触角深入到了乡野之中。
“好,这个计划好!”杜如晦忍不住拍手喝彩,以他的眼界,当然能看得到,一旦岑文本等陇右官员的计划实现,陇右翻天覆地剧烈的变革!
“多谢如晦兄的赞扬。”岑文本笑着说道,继而又开始叙说:“现在河西丝路上的百姓,每三户就有一头牲畜,我们会努力做到每户都有一头牲畜。”
……
岑文本洋洋洒洒说着。
王珪、长孙无忌等人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沉重。
不过他们都在安慰自己,这只是陇右的变化,陇右本身的先天丝路优势,做到这些不难。
在此期间,长孙冲多次发言质疑。
“殿下,臣汇报完毕了。”岑文本拱手作揖。
李恪点了点头,满意的勉励道:“岑大人,我希望今后陇右上下,还能保持这种精神,砥砺前行,把泛河西走廊打造成大唐盛世的样板,给大家摸索出一条道路,你们不但是带着百姓追求盛世,更是要带着天下十八道各州府主官追求天下大同的目标。”
“臣一定不会辜负朝廷信任。”
“好!”李恪大赞一声,看向众人。
长孙冲站出来:“接下来就由臣来向殿下汇报益州的情况。”
“益州经过一年的治理,已经恢复平稳,财税收入减少的主要原因臣就不详细介绍了,大家都清楚。”
“益州这一年内,在进行良田的砍麻复耕、以及服务型官府的推进。”
“这个服务型官府真的有必要吗?”就在这时,忽然有声音响起,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唐俭的身上。
来了!
只是大家没想到是唐俭先跳出来的。
“殿下,臣也认为服务型官府没有必要。”
“臣附议。”
“虽然这是殿下的理念,不过确实浪费人力物力精力,徒有其表,却无实用,喊喊口号,也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
……
李恪面色平静,依旧带着笑容,压了压手,他笑着说道:“现在的气氛很好,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透。”
“不过大家这么吵着吵着,就无法辩论了。”
“唐大人你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你说说你的想法。”从李恪的脸上,始终看不出任何恼怒的情绪。
唐俭走出来,他看着李恪。
其实并州系并不愿意,也不想与李恪这样一个有能力,又给了并州系一定利益的人为敌。
可是李恪的想法,与士族天生就是敌对的。
当然他作为一个从开国打天下走过来的老人,各路英豪人杰都有见过。
他不得不承认,他很佩服这个坐在上面的年轻人。
无论佩服与否,利益总是要守护的。
“窦威老大人昨天听了三地的财税收入……”这句话一出口,关陇系的许多人就在心里面骂娘,问候唐俭。
唐俭很显然是想要做一个转述者,把自己摘出去!
“三地都推行服务型官府,可丝路一百五十万贯,益州去岁六十万贯,岭南推行两个年头了,还是朝廷垫底,益州的繁荣,追根究底也是沾了丝路的光,由此可以推断,服务型官府对繁荣地方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殿下,窦威老大人这番话,臣也认为十分有理,所以朝廷没有必要继续浪费人力物力继续在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臣附议!”
“臣请殿下拨乱反正!”
“殿下,虽然这是你提出来的理念,想法虽好,可实际证明并不可行,臣冒死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重,拨乱反正吧!”
……
无论人们怎么唐俭滑头,可还是抓住时机,发起进攻。
他们第一次看到终结李恪带起的这股‘歪风邪气’的机会。
高季辅看着李恪,他很想知道,这位王爷要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
三地的财税表现,给了朝臣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不能反驳倒这些人,李恪恐怕就要被迫自己亲手终结自己的理念了。
对于李恪,高季辅经过之前李恪在地方,这一年监国,还是很佩服的。
“嗯,诸位的意见我已经知道,既然你们提到了三地,那就先让三地的主官把三地的情况说完,然后我再给大家一个答案。”
李恪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长孙冲,继续进行述职吧。”
“是!”
“在复耕的过程中,因为苎麻在毛线纺织中的需求,益州也不愿放弃这个能够让百姓受贿的机会,鼓励百姓用薄田,开垦山田进行苎麻种植。”
“每户之家容许每人开垦五亩山田或者薄田来种植苎麻,这种田地我们益州称之为自留田,益州官府对百姓承诺,这些田地是永远不会征收赋税的。”
“长孙大人,你们是如何保证良田复耕之后,百姓看到苎麻种植的利益,不会再次暗中用良田种植苎麻?”岑文本忽然开口质问道。
“革新三巨头真的要内讧了!”
“太好了!”
“监国不是等会才给我们答复吗,咱们就先看看他的革新三巨头自己搞内讧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