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坐在软塌上,他和李恪之间隔着一个小桌子。
他一言都没有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失败让他学会了不能冲动。
这是他冒进得到的经验教训。
李恪一直听着,等到吵闹声渐渐小了的时候,他刚要说话,长孙无忌站出来,作揖郑重问道:“监国,臣等收到消息,你将三万突厥骑兵悄悄藏在河北北部的塞外,不知监国想要做什么?”
“监国不会是想要在某些特殊时候,切断营州十万大军的退路吧?”虞世南眼神犀利地盯着李恪:“而你向百姓许诺,要坚守辽东,更要重新打下辽东,是想要让陛下骑虎难下,无法回来是不是!”
“吴王,你其心可诛!”
杜如晦看着虞世南这帮人来势汹汹,心中替李恪着急,可李恪的布置,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纵使想帮李恪说句话,也无法开口。
“大哥,你也认为我不适合做监国了对吗?”李恪扭头郑重询问李承乾。
李承乾眼睛不由眯起来,他在琢磨,是要反对李恪呢,还是支持李恪呢。
“皇弟,这件事情你还是给大家说清楚吧,你到底是不是想要致父皇于死地,致辽东十数万精锐,关中儿郎于死地,大哥真心不希望真的是这样,你收手吧,否则知道实情的关中百姓,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你的,不要胡闹了。”终究李承乾还是忍不住。
啪!
李恪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啷一声,放在小桌旁边的两只茶杯掉落在地面上。
他起身冷冷地扫视窦威等人,踱步来到虞世南的面前:“虞老宰辅,本王先来回答你的质疑!”
“老宰辅不愧是两代三朝元老,能安安稳稳退下来,果然是谨小慎微,想人所不能想,优人所不能有啊!连本王想要谋权篡位都分析出来了,高明!”
李恪竖起了大拇指。
“本王不是要阻挡河北援军的退路,本王是暂时要靺鞨人继续滞留在辽东。”
“根据朝廷的情报,辽东地区集结了高句丽以及靺鞨联军大约四十万兵力,而辽东的百姓总共才多少?一百五十万罢了!”
“大家都知道,辽东苦寒,庄稼收成较少,如今鸭绿江被我们封锁了,辽东敌军的粮草问题如何解决。”
“一百五十万人供养四十万兵马,相当于每四个辽东人供养一个士兵,这还不算战马的消耗。”
“只要我们牢牢地控制住鸭绿江,本王猜测,敌军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没有粮食吃,军队会变成野兽,他们会抢夺辽东百姓的粮食。”
“辽东百姓就会仇恨高句丽,而只要这个时候,朝廷释放出一点点善意,我们就可以赢得整个辽东的民心!”
这会儿李恪已经转身对着窦威了,他唇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窦老宰辅,我算不算回答了你的问题呢,再战辽东,辽东遗民会不会仇恨高句丽而赢粮影从呢?春暖花开,平定辽东,找几个能说会道的百姓来长安,去并州、去雍州讲一讲被高句丽奴役,会是难事吗?”
“我故意让靺鞨人留着,就是因为我了解到,靺鞨人在缺少粮食的情况下,是会吃人的,自己人也吃,高句丽更能吃了。”
窦威看着李恪的笑容,这一刻,只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寒气。
原始部落制的靺鞨人习俗,窦威饱读各种书籍,自然是了解的。
眼前这个人,要先亲手制造辽东人间地狱,然后在敌军缺粮,失去民心的时候出现,拯救辽东高句丽百姓。
窦威不服气道:“监国,你的一切计划,都要基于陛下在辽东能够站稳脚跟!你这是在用陛下冒险!”
“其实危险并不大。”李靖开口说道:“别看辽东高句丽似乎兵强马壮,之前下雪对我们不利,现在我们只是防守,不利的反而是高句丽一方,他们现在才是进攻方。”
“我们的粮草兵源可以从莱州、登州运送到石城,坚守不成问题,而且营州的十万大军也可以猛攻配合。”
“没有粮食供应,鸭绿江被切断的辽东敌军,在漫漫冬季,只会不断的虚弱下去。”
李靖作为大将军都表示了支持,而且是从军事上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一时间,让针对李恪的人唇角暗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也不能让陛下冒险!”窦威死扛着说道。
“当然,所以在安稳朝廷局势之后,本王会亲自去辽东替父皇坚守,这样诸位可以相信了吧?”李恪笑着说道。
“不行,你是监国,万万不能去!”长孙无忌面色变了变,连忙说道。
若是让李恪去辽东,按照这个机会,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李恪就真的成了力挽狂澜的那个人了!
很快,窦威、虞世南也都反应过来了。
“殿下不能去,你是监国,你离开朝廷怎么办?”
“殿下还是换一个人去执行吧。”
……
杜如晦看到这一幕,不由好笑,他猜测这些人心中一定很难受。
刚才要逼迫李恪让贤,转眼又开始挽留,不亚于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隐约已经猜测到李恪的目的了。
针对太子回长安!
当然,他还需要继续看一看。
“那就让李佑去怎么样,幽州刺史阴弘智辅佐,再建议房宰辅留下来一文一武辅佐,魏王李泰继续坐镇营州配合,突厥骑兵在恰当时刻,对靺鞨发起进攻,父皇从辽东撤回来。”李恪提携了一把封王却因年幼,还没有参加朝政的李佑。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提拔李佑,这其中又有某种目的。
“好,就依殿下之言吧。”最终他答应了,总之不能让李恪来力挽狂澜了。
“谨遵殿下之命!”众人随即齐声大呼,表示同意。
李恪转身看向李承乾:“皇兄,这一次因为你的贪功冒进,才导致现在的局面,我发那篇文章,其实就是在帮你,你的伤势很严重,去看看母后,回东宫好好休息,这里有我,父皇传回来的命令我也明白,你安心养伤,你放心,咱爹在辽东,我不是人面兽心,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李承乾隐于袖口的手紧紧攥住。
他已经明白了,所有人都上了李恪的当了。
李恪就是要在他回来,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好好的在太子府待着!
有今天这件丢脸的事情,他还怎么跳出来继续在这段时间跟李恪争!
长孙无忌此时也明白了。
哎!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李恪的背影,恨得咬牙。
突厥骑兵神神秘秘停在塞北不动,这个消息之前没有传回长安,恰巧李承乾在洛阳的时候听到了,并且去查证证实了。
入城恪报刊发。
一片论辽东,让所有人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又透露着诡异,结合突厥骑兵的神秘动向。
加之太子回来了,大家又都认为总算抓住了把柄。
其实人家这把柄是故意递给他们的,为的就是要给刚回来的太子,给窦威、虞世南这些想要挑战监国位置的人当头棒喝!
大家把脑袋凑上去,让李恪抡了一闷棍!
“殿下,裴承先大喊大叫着说要见你。”就在此时,在李恪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进来汇报。
李恪笑着说道:“诸位臣工,没什么事情大家去忙吧,杜宰辅,按照刚才的谈话,整理一份折子,把我们的建议梳理一下,送到辽东行辕,取得我父皇的同意。”
“臣遵旨!”杜如晦作揖深深躬身,果然如他猜测的一般,在得到太子要回来的消息后,这位监国恐怕就预料到会有眼下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开始布局,果不其然,这些人凑上来挨着一闷棍了。
至少,他在早朝结束后,大多数同僚出城迎接太子的时候,只能干着急,而不知如何解决。
数十双眼睛目视着李恪离开。
裴承先!
这又是一个耳光警告他们呢!
窦威和虞世南的脸色十分难堪。
裴承先要见,八九不离十是假的,这是李恪在敲打他们,别忘了双方达成的默契!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两位老宰辅,监国让我送两位出宫,两位没有令牌,监国担心皇城御林军冲撞了两位老大人。”一个小侍女走来,柔声说道。
虞世南的脸色瞬间变红。
“你……你!你……”
噗!
虞世南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虞老!”
“虞老!”
……
虞世南被抬着去太医院,窦威被人扶着出了宫。
长孙无忌走出太极宫,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嘴角忍不住狠狠抽搐几下。
李恪最后都不忘收拾窦威和虞世南。
真狠!
本来前面输得太惨,虞世南心中憋得一口怨气,李恪又让人传话,提令牌,就是暗示嘲讽虞世南二人,都已经放话出去要隐退的人,竟然出尔反尔,交了令牌,还恬不知耻,没有皇家准许,混在群臣中入宫。
若是一个太监,虞世南可以抽对方一个耳光。
偏偏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侍女,虞世南自持身份,怎么不可能众目睽睽用一个小侍女来发泄。
终于怒火攻心。
大中至正,大忠似奸!
这就是一个复杂的李恪!
数日后,消息传到辽东行辕。
哈哈……
李世民一个人看完信报后,不由仰头大笑。
“好!好!混球东西,有手段!现在越来越让朕满意了!”
“王德,通知朝廷,朕决意留在辽东,李佑可过来跟在朕身边学习,今年的年终述职大议,年节宴会,均都由吴王李恪主持!”
“喏!”
王德进来后,领命又匆匆离开。
李世民笑着说道:“李佑,恰当好处的借机分化关陇系,布置的好!”
“让你主持年终大议,让你坐在爹的那个位置下面,听一听你治理过的三个地方述职变化,再听一听其他各州府道的腐朽,你就会明白,你爹感受着腐朽依然占据着绝大部分,变化喜人,却只有三地,你就会明白我内心中的急切,你就会更加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去做的更好!”
“你就会明白,这天下之事,你如果不坐在爹这个位置上,你永远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心思来改变!”
李世民想要用通过年终大议,用三地的变化对比其他各道州府的腐朽,刺激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