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地处辽东东南,城外三十里,通往太行城的道路上,一支大军气势低落的缓缓靠近。
面色苍白,左臂用白布包扎着。
他身后只有三万先锋伤兵,先锋其他完好无损的各营已经被秦琼和程咬金接管。
这是来自皇帝的命令。
李承乾看着越来越靠近石城,脸上的担忧神色就更甚几分。
“温宰辅,鸭绿水重新夺回来了是吗?”李承乾开口沉声询问道。
温彦博脸色也很不好,秦琼手持在打通太行城后,手持皇命,直接接管了先锋大军,同时皇皇帝诏令他们带伤兵返回的消息也传来了。
他能从皇帝的命令中,感受到压抑的怒火。
闻言,温彦博回过神连忙答道:“之前有消息传来,已经打通了。”
“父皇那边的消息呢?征辽大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李承乾看向侯君集。
侯君集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他亲自领兵渡江时受的伤。
侯君集连忙回答:“太子,石城、建安、积利城还在我们的掌控中。”
李承乾作为先锋,尽管打了败仗,可辽东的地形他还是知道的。
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他们已经被压缩在辽东靠海边的一个三角地带了。
再后退,就只能跳海了。
“幽州有什么消息?朝廷有什么消息,李恪他是不是想要看着征辽大军葬身辽东!”李承乾忽然有些烦躁的怒道。
温彦博摇了摇头:“只是知道,吴王李恪从岭南调集了部分可以出海的大船,武装成战舰,现在已经归来济世,向石头城运送粮草,朝廷中枢现在什么情况,就再没有消息了。”
略作停顿,温彦博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太子,这一次你受伤太重,你不应该继续待在辽东了,去了石城,一定要想方设法的随伤兵一起回去。”
侯君集的眼睛不由一亮,脸上的结痂的伤疤抽搐几下,显得各位渗人:“我赞同温宰辅的意见,到了石城,太子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可父皇都没走,孤怎么能走?而且父皇会让孤走吗?”李承乾有些不确定道。
他当然明白温彦博和侯君集这话的意思了。
眼下的局势暂时是稳住了,可高句丽、靺鞨联军还在不间断的进攻,像发疯了似的。
他们离开太行城的时候,渊盖苏文已经亲自领兵压上来,开始不顾一切攻打太行城。
而李恪是什么想法?
他会不会不想让父皇和他回去?
万一父皇在这次征战中出事,他远在辽东,恐怕与帝位就彻底无缘了。
“太子,你想要陛下答应让你回去,你就还得受点委屈,伤势再重一点。”侯君集忽然开口。
温彦博看了眼李承乾肩膀上的箭伤。
这箭伤都是他们在鸭绿水对岸造的假象。
是用箭插伤的,无非就是让皇帝的怒火少一点。
毕竟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太子都受伤了,皇帝总不至于惩罚太严重吧?
于是,等李承乾抵达石城的时候,已经是被人抬着了。
石城府衙。
李承乾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哆嗦,右腿包扎着白布,鲜血渗出来,滴在地上。
房玄龄等人站在一边。
李世民坐在上位,眼神冷冷地看着李承乾和温彦博等人。
“陛下,这一战罪不全在太子身上。”就在此时,李绩开口了,他站出来作揖郑重道:“此战我们所有人都骄纵了,太轻视高句丽了,胜利让我们忘形,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是敌人故意设计的局。”
“军中的将帅,之前那个不是争功抢功,迅猛进攻,换作其他人来指挥先锋,一样会被胜利迷了眼,冒进的。”
“若太子大罪,此战的领兵将领中,均是大罪。”
李世民眼神略带一丝冷漠的看向李绩,法不责众!李绩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在李世民看来,李绩郑重作揖一拜,心中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是不得不为太子说话。
长孙无忌、窦威、虞世南等人早在太子领兵返回之前,在显露大败迹象的时候,这些人的信就相继秘密送到他手中了。
李绩是高级领兵将领中,除李靖之外,唯一一个与李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
他的孩子更是被约束,离李恪远远的。
他始终坚信,未来的皇位,就算最终不是太子李承乾,也一定还是一个符合关陇系、士族利益的人。
北齐、北魏、北周、隋、唐朝代更迭也罢,皇位继承也罢,都是如此。
所以当收到长孙无忌等人的信后,他虽然感到为难,却还是决定帮忙。
不过他现在还得再进一步,雪中送炭:“陛下,太子的伤势很重,已经不适合再在辽东了,末将以为还是让太子随这一批伤兵回去吧。”
房玄龄听闻,眼皮猛地抖动一下。
太子现在回去,一旦对监国吴王发起挑战,恐怕朝堂首先会乱了。
可他又不能反对。
太子李承乾的伤势的确很严重。
反对,就有想要谋害储君的嫌疑了。
“陛下,太子真的很用心,很尽力了。”温彦博跪倒大声哭诉道:“当初之所以选择撤军,是因为我们判断,陛下做出让我们继续向前进攻的命令时,丹东城和太行城还没有丢,先锋也不知陛下这边的情况,军心不稳,有溃散的危险,臣等一力主张打北返的。”
“陛下,太子毕竟是储君,毕竟是您的亲儿子,他已经尽力了,还受伤严重,陛下纵使是要责罚太子,也要等太子回去后,把伤养好。”
“请陛下准许太子回去养伤。”
“请陛下准许!”
……
许多人接二连三地站出来,房玄龄等人最终也只能跟随着站出来请求。
“滚回去养伤,你的事情,伤好了之后,朕在找你算账!”李世民狠狠说道,紧接着又叮嘱道:“回去之后,待在你的太子府,朝政不许插手!”
“儿臣谢父皇体恤。”李承乾哭着叩首。
与此同时。
河北出塞外,草原上。
程处默,魏叔玉领着一千黑骑静静等待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哥也真是的,抓住这个机会,一千黑骑,直接灭了范阳卢氏多痛快。”程处默想到范阳卢氏在他们领着黑骑出现,并且传达大哥质问时那种卑躬屈膝,脸上就露出嘲讽之色。
魏叔玉笑了笑,摇头道:“你也是个活土匪,你真以为大哥没有杀人的魄力吗?”
“非不能,而是不愿,大哥要进行的是一场尽可能少折损国家元气的改革,今天抓住时机灭范阳卢氏一族容易,今后大哥想要继续推进革新就十分困难了。”
“暴力的改革是痛快,可太危险,而且虽朝廷元气的损伤太大,最终无辜受牵连追究还是百姓。”
“现在踩着范阳卢氏的脸,来树立皇权的威严,让士族人明白,君就是君,士族即便庞大,也是臣!该守的规矩,不想守也必须守!”
轰隆隆……
就在这时有轰鸣声响起。
魏叔玉止住话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来了。”
很快,黑压压宛若洪流一般的突厥骑兵席卷而来。
骑兵在三百步外停下。
程处默瞧着领兵的竟然是阿史那飞燕,不由笑着说道:“大哥的仰慕者,突厥草原的明珠亲自领兵前来,你说大哥到底许诺答应了什么,说动突利的?”
“你自己去问。”魏叔玉邪笑道。
程处默连忙摇了摇头。
在他们谈话中,阿史那飞燕已经领着十数骑靠近。
“吴王有新的命令吗?”阿史那飞燕来到后询问道。
魏叔玉点头说:“大哥我们黑骑配合你们行动,暂时驻扎在这里,至于什么时候行动,等待他的消息。”
阿史那飞燕不由皱了皱眉头,怀疑道:“这真的是吴王的命令吗?”
“当然,临行来河北之前,大哥让我们带了一份他的亲笔书信。”魏叔玉说着将信交给阿史那飞燕:“公主应该识得我大哥的笔迹。”
阿史那飞燕看过之后,点头道:“是吴王的笔迹,既然他要我坐壁观上,我没有意见。”
魏叔玉刚要说话,忽然摸了摸脸,抬头看着天空:“落雪了!”
……
营州。
李泰领兵再次督战已经打了二十天有余。
终于攻克营州,渊男生率军退往辽西城。
领兵进驻营州,士族正在整理高句丽撤退一片凌乱的府衙时,李泰站在府衙门口,看着外面地面的积雪,以及天上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不由微微皱眉。
如何作战他不管,他只管督战,尽快打通和行辕的联系。
他没有皇兄李恪的军事指挥才能,吐谷浑他就认识到了,所以他不插手只会,可现在,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让李泰感心情十分沉重。
下雪后,大军攻城略地势必会受到影响。
“王爷。”王敬直的声音传来,李泰见到王敬直匆匆走来。
“王爷有两个消息,太子随伤兵返回,正在回关中的途中,还有一个消息更令人担心,河北传来的,魏叔玉和程处默去塞外和阿史那飞燕率领的突厥骑兵汇合,他们没有去进攻靺鞨,而是屯扎在塞北。”
李泰听到这两个消息,面色不由变了变。
王敬直连忙说道:“王爷,吴王似乎想要坐壁观上,看着陛下……”
“闭嘴!”不等王敬直说完,李泰怒叱打断。
王敬直梗着脖子说道:“王爷,就算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三万突厥骑兵,屯扎在河北北部的塞外,要我看不像是进攻靺鞨,更像是为了阻截我们的后路!”
“他用十万兵马为诱饵,先把王爷调到辽东,然后……”
李泰有些心乱如麻,他很清楚,现在就是考验人心的时候。
‘皇兄你到底要做什么!’李泰看着天空,心中极为烦躁的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