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终于到了。
这一天。
天色擦黑。
洱海边已经人山人海了。
六诏宗帅头人、蒙舍诏的百姓、李恪的兄弟们。
岭南部分士族、五十四州郡守,已经迁徙到平原地带的强宗骁帅们也都来了。
外面普通的山民百姓们载歌载舞热闹欢呼着。
里面。
李恪坐北朝南,他端起酒杯说道:“这个年节,几乎集聚了我们岭南和云滇各方,好日子,好气象,新气象,本王希望从这一天开始,我们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仇怨、不信,大家如外面欢呼的百姓一样。”
“能够和平、融洽、包容相处。”
“六诏这边,年节过后会有大批的士子抵达,传授你们中原的文化,也有先进的农耕技术。”
“而岭南这边,各部强宗骁帅和本地士族、朝廷达成了信任,我希望在一个唐律的框架下,再依照岭南特殊的情况制定的民宗裁决地方律令下,我们都能够按规矩做事。”
“官府服务百姓,各强宗骁帅宗部垦荒种植,让你们的部族能够过上好日子。”
“本土的士族之家,不要把目光紧紧盯在岭南土地这个小圈圈上,你们要继续打造各种船只,乘风破浪,把目光放在海中。”
“用益州出产的苎麻,编织大网,每次大船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把我们的渔获贩卖到天下各地,咸鱼、像这种油炸鱼,易于储存,放个一年半载都不会变味,也不会发霉不能吃,这些成本低廉,自然馈赠的东西,卖给丝路的行商,卖给朝廷的军队。”
“卖给肉食贫乏的天下百姓,一条两市斤的鱼,五六文,相较于其他猪羊牛肉,对百姓来说,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李恪用筷子夹着一条油炸过的洱海弓鱼侃侃而谈,下面的岭南士族以及郡守们已经不由得发出亮光。
他们明白了,这是吴王在经过半年的考验之后,在兑现承诺,给他们指点生财之道。
“要记住,这天下可以创造财富的路子有很多,当我们大家都死抱着固有的利益,把目光盯在了收割弱势百姓的身上时候,其实就是在玩火自焚。”
“只有大家一起共同创造财富的时候,财富才会越做越大。”
“千万不要等到有一天,布衣百姓中,有人振臂疾呼,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
“那个时候,怒火会焚烧这世界的一切,包括诸位现在拥有的!”
“你们中有条件,有能力者,可以去丝路看看,看看那里的百姓,那里的士族,那里的官府,走出去看看,你们会有不同的发现。”
“好了,就说这些了,现在举杯,且饮一杯,让我们共同打造一个有着独特地域文化,繁荣的岭南和彩云之滇!”
“干杯!”
“干杯!”
……
酒后之际,有人提议道:“王爷,王妃,再给我们大伙儿跳一次吧。”
“王爷王妃!”
“跳一个,跳一个。”
……
一群强宗骁帅敲着桌子大叫,反正他们不懂太多中原的规矩,郡守和士族们暗戳戳地捏着咽喉,变音后起哄着。
李恪爽朗一笑,起身说道:“大家一起!”
一夜热闹。
似乎在岭南和六诏僵硬的格局中打开了一道缝隙。
旭日东升。
爆竹声声响起。
李恪站在洱海边,看着前世看过的彩云之滇梦幻迷离的奇景,他有些出神。
崔莺莺拿着披风走过来,从后面给他披上:“王爷,回去休息吧。”
嗒嗒嗒……
马蹄声在这时响起。
李恪看着随程处默抵近的许敬宗,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向他跑来,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怕是休息不成了。”
“吴王,请你出手帮帮益州百姓吧!”许敬宗来到李恪面前,深深弯腰作揖。
很快李恪就了解了全部的情况。
李恪气的狠狠踹了许敬宗一脚,许敬宗跌倒在地。
“你们还真是想升官想疯了!许敬宗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处默,马上以我的名义调动五府经略使府所有能调动的府库钱粮,告诉岭南所有的士族,以及薛将军的,尽快把钱粮送抵益州。”
“另外,想办法联系到处弼,不用回长安了,要他马上到益州来,如果他已经回了长安,也必须马上赶到益州。”
话罢,李恪就匆匆往旁边的战马走去。
许敬宗深深地松了口气,其实再来的路上,程处默就在怒骂中说出了解决益州苎麻过程的办法了。
他看着李恪的身影,也不由得有些佩服。
“许世叔。”
“臣惶恐,岂敢让王妃如此称呼。”许敬宗连忙作揖。
崔莺莺看着驾马在程处默陪同下迅速离开的丈夫说道:“许世叔是不是十分惊讶,王爷为什么会这么做,白白便宜了裴承先。”
他们还不清楚长安的情况。
“世叔这次保住性命,今后为官还是多做点为百姓着想的事情吧,那些蝇营狗苟,人之常情,但也不要总是执着于小圈子的蝇营狗苟,就好像这一次,世叔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希望将来世叔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妃的教训,臣一定铭记在心。”
崔莺莺莞尔一笑,往回走去。
她不过是给丈夫布下一颗棋子,许敬宗在关陇系中,绝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未来未必没有可能成为丈夫决定胜负的助力。
许敬宗狐疑不解地看着崔莺莺的背影。
他有些不懂崔莺莺的话。
他听得出,崔莺莺是在暗示。
可到底暗示他什么,他暂时还想不明白。
据他所知,崔莺莺是关陇系派来的卧底,难道是反话正说替关陇系警告我?
许敬宗不由得摇了摇头。
似是而非,令人十分难以捉摸。
‘果然不愧被称之为关陇系百年难遇的才女!’许敬宗感慨一句,不再多想,连忙往城内追去。
……
年节的爆竹声,迎着第一缕阳光响起。
李世民站在太极宫门外,听着外面的爆竹声,询问王德:“知节家的小子回京了对吧?”
“陛下,程处弼宴会结束,出宫后连家都没有回,当天夜里就离开,前往益州了。”王德连忙把他知道的汇禀给李世民。
长孙无垢笑着说道:“放心吧,昨夜臣妾见了知节家的,顺便问了问处弼情况,毛线工坊已经成功地研制出了添加苎麻丝线的工艺。”
“恪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益州袖手旁观,看着裴承先在益州出丑,可惜裴承先以及有些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世民面色轻松了不少,他点了点头,笑骂道:“那混球……”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李世民刚要说话的时候,李泰带着妻子远远的走来。
年节请安后,李世民询问道:“说说你这一次为什么没有争监国?还有说一说你皇兄李恪,为什么还要管益州的事情,并且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为益州想出路?”
“儿臣其实是想争监国的,不过这次有些生气,所以故意不争的。”李泰讪笑着说道。
李世民瞧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狗德行!”他其实知道李泰不争监国的原因,只是想看看李泰怎么回答他。
嗨嗨……
李泰搓着手,学着李恪痞笑。
长孙无垢看着不由莞尔一笑,询问道:“那你说说你皇兄吧?昨天处弼回来,这个消息恐怕已经有好些人知道了,有些人不免又会说你皇兄早想到了办法,故意压着,就等益州的事情发生,然后以高姿态出现,力挽狂澜……”
“放屁!”
李泰激动得大骂一声。
“嗯!”
李世民的鼻音传出时,李泰忙讪笑着解释道:“母后,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些嚼舌头根子的阴险小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在就藩经过益州的时候,皇兄已经提醒益州士族,提醒裴承先了,要切记脑子热,要提防苎麻产业过度这个问题,并且让他们提前做好两条腿走路的准备,尽可能的寻找苎麻的其他用途。”
“可裴承先呢完全把这些话当做耳边风,他甚至还恨不得皇兄快点离开益州。”
“皇兄在离开益州后就写信给程处弼那个小王八羔子,让他实验在毛线中添加苎麻丝线,中间断断续续都有书信往来,我都看过,进度我也了解。”
“后来到了岭南,推行服务型官府后,岭南士族情愿不情愿,做得还算可以,皇兄投桃报李就指点他们不要把目光只盯在岭南的一亩三分地。”
“让他们打造大船出海看看,由他们带着百姓在出海用大船大网捕鱼,大网用的就是苎麻。”
“现在刚起步,可是儿臣以为,很快百姓和士族对渔网的需求量也会增加。”
“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皇兄一直都不放心益州,在为益州找其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