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站着了,吃啊,不吃这些,今天可没得吃。”
夜色临近,每个灾民总算都吃过了一碗足够粘稠的‘肉粥’之后,李恪把其中的锅底饭盛在几只碗里,他端起其中一碗,看着李泰几个兄弟一脸嫌弃的样子,笑着说道。
“大哥你到吃上了,我也尝一尝这皮子粟米粥的味道怎么样,忙了一天,也没顾上吃东西。”魏叔玉这会走过来,笑着端起其中一只碗。
然后稀里哗啦的就狼吞虎咽的开吃。
“还别说,有一股羊肉味儿,就好像是喝羊肉臊子粥一个味。”魏叔玉边吃边说。
李恪也已经动筷子了。
李泰瞧着眼前两位似乎吃的很香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叔玉,真的好吃?”
“凑乎,反正我是饿极了,吃起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几位殿下还是赶快吃吧,所有的士兵也是吃这个,大哥说了,不吃这个没得吃,安抚住这里后,我们马上会留下部分人继续赈灾,剩下的人连夜去成都府呢。”
“路还远着呢。”
李泰嘴角抽搐几下,没办法主动端起其中一碗。
李愔、李佑、李治也相继端起一碗。
李泰吃了一口,就感觉舌头打结,怎么都咽不下去。
他努力咽下去,大口大口吃着,大声赞美道:“不错,真的很好吃,你们也快吃。”
李佑吃了一口,屏息狂吃:“是不错。”
李恪在一边瞧着这两个当哥哥的,有些好笑,这两货绝对属于蔫坏蔫坏的那种。
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骗李治和李愔吃。
“真的好吃?”李愔小声询问一句,李泰和李佑两个坏水不停点头,嘴上吃着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李愔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
呕!
下一秒,李愔就干呕要吐。
“咽下去!”李恪严厉的训斥声传来:“你要是不咽下去,接下来你就留在剑阁,天天和这些百姓待在一起,他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李愔才刚十岁,他在最怵这个亲大哥了,被训斥一句,生生的止住了要吐出来的动作,不过却委屈的要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李恪眼神严厉的看着李愔。
又看了眼李治。
兄弟两觉得这眼神跟之前下令斩杀剑阁主官是一样的,不敢娇气了,连忙低头忍着开始吃。
等他们吃完,李恪指着不远处,围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照下,那一张张沧桑、麻木,刻满了生活艰苦痕迹的脸:“刚才百姓吃这样一碗粥的情况你们都看在了眼中对吗?”
李佑三个年纪小的,不管听懂听不懂,这会儿都不敢在李恪面前撒野,努力做出一副认真听着的模样。
至于李泰,刚开始还很随意,渐渐的也严肃起来了。
“他们吃完了,连碗底都要舔的干干净净,为什么?在咱们吃起来无比难以下咽的东西,可对他们来说,却已经是这世界最美的东西。”
“你们既然跟着我出来,接下来就放下你们皇子的架子,好好看一看,我们李氏天下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记住了,想一想,以后你们该怎么做!”
“要是有一天你们中的一个,或许坐上了那张椅子上,你们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种事情少发生,不发生!”
四个人静静的听着。
魏叔玉听着李恪的这些话,他和程处默相视一眼,看着李恪的背影,两人眼神中的神色更加坚定了。
李愔吸着鼻子,擦了擦眼泪:“哥,我知道了,我把碗里的粥全吃光,你别生气了。”
说着低头就开始努力的吃起来。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随后,李恪留下几名带来的寒门士子,留在剑阁主持赈灾的事宜。
而他则大张旗鼓的带着大部分的粮食,在黑骑和陇右府兵的护卫下,继续南下,赶往成都。
他这样做,就是要让百姓知道,不必千里迢迢的去关中了。
益州的赈灾已经开始了。
关中现在其实已经在危险的边缘了,一旦大批的益州灾民进入,关中也会跟着乱起来。
这是绝对不行的。
乱局必须控制在益州一地。
乱容易。
止乱恢复秩序就困难了,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是十分大的。
而且乱局局面扩大,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绵阳。
成都门户。
距离成都只剩百里。
李恪一路留人赈灾,三天后抵达绵阳。
当他来到绵阳的时候,他所携带的粮食已经十分少了。
而此刻绵阳城外有十数万百姓携老扶幼聚集在城下,当李恪抵达绵阳时,竟然正准备进攻绵阳。
“放箭!”
“放箭!”
……
嗖嗖嗖!
绵阳城头的守军在将领的喝令下,密集的箭雨从城头落下。
惨叫声响起,百姓丢下简易的扶梯,悲恸哭喊着,惨叫着乱糟糟后撤。
李恪看着绵阳城头,脸色渐渐变冷。
黑骑和陇右府兵迅速结阵,挡在李恪等人和灾民之间。
李恪声音沉沉说道:“处默,传令告诉百姓,本王作为赈灾经略使,全权负责赈灾,马上在城外赈灾,让百姓保持克制,等待领东西吃。”
“大哥,灾民人数太多了,我们的粮食恐怕只有这么多灾民吃一次。”魏叔玉小声提醒道。
李恪摆了摆手:“粮食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按照我说的做,开始赈灾。”
“是!”
“吴王奉朝廷之命全权负责赈灾,所有百姓保持理智克制,马上开始施粥,马上开始施粥,保持克制,马上开始施粥!”
数十黑骑从灾民外围略过,大声呼喊传达李恪的命令。
“出!”
趁着灾民相互间交流,渐渐放松戒备的时候,程处默一挥手,黑骑猛地冲出,利用娴熟的马术,再次开始在灾民中进行分割。
府兵迅速跟上。
这种配合,黑骑和陇右府兵已经熟悉了。
施粥开始,暂时恢复了一些秩序。
李恪吩咐道:“抽出五百黑骑,五百陇右府兵,随我去绵阳城下,让绵阳开城!”
“大哥!”魏叔玉拉住李恪:“随着不断深入益州,你这一路已经连续不断处置了数百人了,这消息恐怕早传到绵阳了。”
“昨天半道从林中射出来的箭,分明就是冲着大哥你的,益州这边有人想要大哥你死,还是我去吧。”魏叔玉劝说道。
昨天行军途中,林中竟然有人偷袭,若非程处默反应快,李恪恐怕就被射中了。
“皇兄我去。”李泰冷着脸说道:“我还就不相信了,绵阳城里的王八蛋敢对我动手。”
“大哥,我们也去,我们一路上还没做什么呢。”李愔和李治他们纷纷开口。
“行。”李恪想了想答应。
他倒不是担心安危,有黑骑兄弟们的保护,他对自己的安危十分放心。
而是他这一路走到绵阳,沿途的确处置了太多人了。
消息传开,早已让益州的官员害怕,更主要是对他充满了仇视。
他也从这次的赈灾,深深的感到了刺史制度,在配合士族阶层,朝廷中枢对地方控制的薄弱。
反正以他后世人的眼光来看,益州简直就是杨师道等人小王国差不多。
当然现在的中枢强势,没有人敢造反。
可彼此通过宗亲、士族派系、联姻等等一系列手段,让整个益州就像一张相互彼此紧密连接的大网一般。
虽不敢造反,可阳奉阴违实在是太容易了。
“本王魏王李泰!”
“带着弟弟、李佑、李愔、李治来益州赈灾,马上打开绵阳城门!”就在这时,李泰已经在黑骑的护卫下,抵近城门喊话。
“抱歉魏王殿下,为防止乱民攻城,臣不敢打开城门!请殿下谅解。”
李泰没有想到,真的敢不准他们入城。
当然其实是不准后面的皇兄入城,用这种阳奉阴违的方式,抵制皇兄李恪罢了。
“被本王搭梯子!本王登城,倒要看看,谁敢射本王!”李泰发狠,挥手命令。
他扭头看了眼李治几人:“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爬梯子登城。”
“嗯!”三人齐齐点头嗯了一声。
魏叔玉在后面陪李恪看着,笑着说道:“没想到魏王还有这样的血性,城楼的狗奴才们现在恐怕在左右为难吧。”
“开城门,开城门,魏王小心,几位殿下小心……”
城头的官吏还是不敢真的让皇子用简易的梯子攀爬三丈高的城墙。
喊声中,吱吱的沉闷声响起。
绵阳城门打开。
“皇兄,没让你失望吧?”李恪策马走出来,李泰炫耀说道。
“没有。”李恪笑着点了点头,对李泰说道:“想不想用我手中这把龙泉剑,亲手宰几个狗奴才?”
李泰知道又要杀人了。
这把剑,一路都不知道砍了多少颗脑袋了,他总觉得这把剑现在阴冷嗖嗖的。
“还是算了皇兄。”李泰连忙摇头。
“皇兄我想。”李佑跃跃欲试,盯着李恪手中的龙泉,十分的眼馋。
而李恪却从李佑的眼中看到了暴戾。
这混账东西,之前已经几次替黑骑操刀杀人了。
他发现,这混账似乎有暴戾的倾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杀人能够让人上瘾的,而控制不住的人,最终会毁掉自己的。
“你之前没有我的准许,擅自去操刀杀人,我还没追究你,一边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接下来你再敢不经我的容许胡闹,你别怪我不客气!”李恪冷冷的训斥一句。
吓得李佑缩了缩头。
李佑可是皇子,要是养成弑杀暴戾的倾向,将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倒霉。
“臣等拜见吴王、魏王……”
绵阳的主官带着各级官员匆匆出来,战战兢兢跪拜。
“收到了本王一路杀人的消息,所以你们害怕,不敢让本王入城对吗?”李恪平淡询问道。
“不不不,臣不敢,是乱民不稳定,臣不敢开城门,绵阳有失,这个责任臣担待不起。”胖胖的绵阳郡守连忙诡辩。
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他们想要给李恪一个下马威的目的。
李恪点了点头:“这个解释也说得通,既然如此,本王手中这把龙泉剑,暂时就不出鞘了,带本王入城。”
“是是是,谢殿下开恩,殿下请。”
入城后,李恪明显发现街面上空无一人。
有的只是偶尔经过的兵卒。
他皱了皱眉头询问道:“这绵阳城怎么成了一座空城?”
“殿下,绵阳的百姓活不下去,都逃出城外讨生活去了。”绵阳郡守回答道。
李恪没有继续问。
他找了个机会,吩咐魏叔玉:“叔玉,去城外的百姓中了解一下,绵阳城为什么是一座空城。”
魏叔玉得到命令悄悄离开。
李恪在郡守府下榻。
他吩咐道:“把绵阳城内的士族、商贾、军中校尉以上的将领、各级主官都给本王找来,本王有话要说。”
“是!”
……
于此同时。
成都府。
城门处。
独孤彦文挽留许敬宗:“敬宗,如今城外到处都是流民,你何必走的这么匆忙。”
许敬宗被流放益州。
可益州太多关陇系官员了。
杨师道更是益州刺史,许敬宗进入益州后,就被请来给杨师道当幕僚。
可以说,许敬宗是真的一点流放的苦头都没有吃。
许敬宗拱手说道:“不能留了,李恪已经赶来,要是让他发现我竟然在成都府当幕僚,大家都下不了台。”
“我这就到山上去,当个苦修的道士去。”
独孤彦文心中冷笑,许敬宗是个担心给别人惹麻烦的人嘛?
说白了此人就是怕李恪。
听说李恪来了,就慌里慌张的要夺得远远的。
废物!
独孤彦文心中不齿许敬宗,也不再挽留,拱手说道:“既如此,我就不再挽留,敬宗你在山上缺什么,捎句话,除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想要什么都有。”
“多谢独孤兄,敬宗告辞,告辞。”许敬宗似乎一刻也不敢耽搁,作别后,连忙带着家丁策马匆匆离开。
呸!
“胆小鬼!李恪到了成都又能如何!”独孤彦文冲着许敬宗离开的方向,不屑的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