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长安并没有停留太久,不到一天时间,他等到了后续赶来的黑骑,就快马加鞭赶往汉中。
汉中通往剑阁的官道上。
李恪率领黑骑等待着。
一支刀枪林立押送粮食的队伍出现。
“大哥来了。”魏叔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们在等从金城运来的粮食。
进入汉中后已经等了三天。
没有粮食,他们根本无法去益州,去了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看着长长的运粮队伍,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陇右军府那边很给李恪这个面子,对待这件事情的办事效率很高。
这个距离,这个时代,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如果陇右方面不上心的话,拖拖拉拉走个十天半月送来,也根本无法以此追究责任。
“末将奉将军之命,来为殿下送粮,总计五万石,请殿下点验。”
押运队伍抵近,一校尉策马出来,在李恪前面翻身下马大声说道:“将军吩咐末将,接下来末将随殿下入蜀,听从殿下调遣。”
“多谢。”李恪感谢道,陇右军府上下的情谊,李恪没的说。
李恪与校尉交谈几句后,吩咐道:“出发!”
长长的赈灾队伍启动,像一条长龙一般,沿着官道往剑阁方向而去。
李泰策马伴随李恪身边,担忧道:“皇兄,五万石粮食听着是不少了,可差太远了,据我了解,益州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循环的能力,百万张嘴等着吃饭呢。”
“关陇系把粮食攥在手里,就等着你开口,他们乘机坐地起价呢。”
魏叔玉冷笑着替李恪回答道:“大哥会让他们的粮食烂在手中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大哥的全部计划,他觉得可行。
长安。
李恪从汉中等到陇右送来的粮食,启程入蜀的消息,一天后经大散关、武功县传入长安。
太子府。
侯君集最后一个放下信报,冷笑说道:“这位恪殿下倒是好骨气,离开长安,都没有向我们求援。”
“幼稚!”温彦博冷笑道:“五万石粮食在益州,那就是一把米洒在了大海,连个浪花也打不起来。”
“裴承先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没有至少三倍的价格,他别想得到一粒米!”
“同时我们也跟江南士族打好招呼了,他们也会跟我们一起抬高粮价,这一次就教一教这位吴王怎么做人!”
李承乾坐在一边默默听着。
这一次他算是见识了士族的整个运作过程。
身为近距离的旁观者,李承乾感到害怕。
士族运转起来展现出的力量让他害怕,太可怕了,士族预测灾情可能发生就开始给李恪布置这个局。
在这过程中,李恪提出了抗灾十策,朝廷三令五申。
可这又能怎么样?
益州百姓还不是十分乐观的,以一个‘较高’的价格将粮食卖给益州和关陇士族吗?
关中也一样,只是在关中,毕竟是皇帝眼皮子地下,士族做的还不是特别出格。
只要能挺过秋收,百姓勉强度日,纵使有流民,也不会成为恶化致益州一般。
但是可以肯定,百姓想要度过这个灾荒年,他们手中的积蓄都要被掏空。
并州那边还算可以,并州系士族也乘机在赚昧良心钱,不过并州系的动作不敢太大。
对此,李承乾也知道原因。
并州系现在与关陇系为敌,并州一旦乱的太厉害,关陇系就敢把黑锅扣在并州系身上。
某种程度来说,并州系的操作程度,是以往士族割百姓草最常用的手段。
割的不会太狠,程度控制的很好。
关陇系雍州损失太惨,加上从一开始就在精心准备挖这个坑给李恪,所以做的十分恨。
当初士族用这种办法对付过杨广。
现在是杨广的外孙。
李恪的处境让李承乾心中高兴之余,又对以舅舅为首的关陇士族感到害怕。
……
雍州。
姑臧李氏府中。
“李老,用我们手中的粮食换一成的份额,我们不亏。”
“可是我们怎么跟关中士族交代,吴王这分明就是在分化我们跟关中的关系。”
“哼,交代什么,关中这次不也没有给我们分润一丝利益吗!”
“对,之前我们陇右的士族也有损失,宰辅他们这一次带我们一起了嘛?”
……
一直眯着眼的李行之,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由无奈叹了口气:吴王真的是洞若观火,他算准了陇右士族一定会答应的。
他不由的开始思考李恪说过的另外一番话。
士族阶层的自救革新。
当时李恪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去认真对待,即便他愿意与李恪为善,可李恪口中的自救革新,最后把士族削成百姓。
这不是笑话吗?
但现在他不能不认真去思考这件事情。
李行之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争吵议论声瞬间消失,大家都看向他。
“你们的议论老朽也听了好一会儿,从你们的议论中不难看出,大家都是倾向跟吴王合作的。”
“既然要合作,就希望大家把各家的粮食尽全力拿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吴王满意,这泛河西走廊经济区,才有我们陇右士族的一杯羹。”
“不行!”这时李行密忽然闯进来,大声说道:“这样会得罪关中士族的,你们想过后果吗?”
“你们不能这样做!”
“关中士族把我们丢到一边有没有想过后果?”
“对,再说了,我们陇右士族的粮食拿出来,也不可能彻底解决益州的情况,最多只是关中士族少赚钱罢了。”
“凭什么好处都要关中士族得了去。”
……
李行密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击。
李行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狠狠点头,愤怒道:“你们会后悔的!”话罢,怒而转身离开。
李行之注意这个兄弟离开,微微皱眉,紧接着吩咐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准备吧,府衙那边,岑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消息,老夫先去见一见岑大人。”
“一切都听李老的。”
……
李恪在五天后,进入剑阁。
当他登上如临大敌的剑阁城头,看着蜀中方向的城外,不由皱眉。
密密麻麻的百姓聚集在城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麻木的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为何城外没有施粥赈灾?”李恪声音沉沉询问剑阁守将。
“殿下,人太多,朝廷运来的那点粮食,根本不能用来赈灾,坚持不了几天,城外这么多人,少说都有十万,一旦吃了粮食,有了力气,再无粮食,他们就要冲击剑阁了,饿一饿,他们没有力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站在一旁的李泰直接傻眼了。
他没想到,下面的人还能这么操作。
为了让百姓没有力气闹事,竟然把朝廷运抵来的粮食压着不去赈灾。
李愔、李治、李佑等跟着李恪一起来的皇子们也一脸震惊。
他们已经被城外的惨景吓到了,没想到,朝廷的官员,竟然还能有这么无耻的操作。
“程处默!”
“在!”
李恪转身将手中龙泉剑扔给程处默,声音寒冷道:“把此人,以及剑阁所有各级主官拉出去,当着城外灾民的面,用龙泉剑枭首示众,传消息给灾民,本王马上开城门城外赈灾!”
“是!”
“殿下你不能这样,末将是陛下任命的剑阁守将!”这名将军立时后退一步,手按在剑柄上。
护卫在李恪身边的黑骑迅速将李恪以及其他皇子们挡在身后。
李恪推开面前的黑骑,走了出去,他看着剑阁方面的士卒一时间犹豫不定,大声说道:“本王李恪!陛下钦点益州赈灾经略使,有权先斩后奏!”
“你们是朝廷的将士,是百姓的粮赋养着你们,谁敢拔剑,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
程处默冷笑一声。
锵!
龙泉剑出鞘:“陛下亲赐龙泉剑,我大哥守土门关,开办老兵牌工坊,谁要杀他,站出来!”
程处默说着,向前一步踏出。
哗啦!
城头两侧的士兵当即后退。
然后有人带头,单膝跪地低下头。
“不要听他们的,我们是受益州刺史府节制……”守将看到这一幕着急了,连忙大声呼喊。
“拿下!”程处默可不会给他机会,一挥手,黑骑冲上去,将其拘押。
“李恪你不能这样,你是草菅人命!”
“你是在公报私仇!”
“吴王饶命,饶命啊!”
……
很快剑阁方面的各级主官求饶、咒骂中,被黑骑和陇右节度府派来的将士拉下城头。
吱吱吱……
刺耳沉闷的城门打开。
躺在城下,即便城头之前的情况,都没能惊动麻木的百姓,这一刻,所有百姓挣扎着缓缓站起。
嗒嗒嗒……
黑骑率先冲出,紧随其后是一千陇右府兵。
“杀!”
程处默一声令下,十几颗脑袋滚落在地。
鲜血喷溅,红的刺眼。
“吴王奉陛下旨意抵达剑阁,开始赈灾,所有人按照约束,排队等候!”程处默大声喊道。
同一时间,十数黑骑挑着人头从开始策马示众,同时呼喊赈灾消息。
饥饿快要失去理智疯了的百姓开始乱起来,疯了似的向城门处涌来。
黑骑和陇右府兵的反应速度很快。
黑骑最先冲出,娴熟的控制战马,快速的将乱糟糟的人群分割开,府兵开始一团一团维持秩序。
必要的弹压,在这个时候是绝对有必要的。
李恪转身对魏叔玉说道:“叔玉,你来负责协调剑阁,调动士兵出城开始赈灾!”
“是大哥!”
等安顿好后,李恪扭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李泰和其他几个弟弟,笑着问道:“是不是有些害怕我了?”
是的,李泰他们是真的害怕了。
这一言不合,剑阁守将,还是一名朗将,以其为首十数人就被枭首示众了。
他们这位皇兄眉头都没眨一下。
这还是那个对他们很好,很关爱他们的皇兄吗?
李泰毕竟年纪大,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头道:“不怕,杀的好,那些狗杂碎,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话太假了。”李恪丢下一句话,笑了笑,也下了城头。
李泰苦笑,是听假的。
他刚才还愤怒质问那名朗将,可他真没有李恪的果决,一言不合,直接用龙泉剑枭首。
“别傻愣着,我们也下去。”李泰看其他几个弟弟脸色发白,连忙催促一声,跟着走下去。
等他们到了城外,已经数百口大锅已经架起来了。
一桶桶水倒入锅中,周围饥饿百姓的眼睛宛若狼一样,紧紧盯着,让他们有些头皮发麻。
李泰忽然注意到,陇右府兵拿出一张张羊皮,直觉用手中的直刀放在木板上剁碎,然后扔到锅里。
“皇兄,这些羊皮不会就是你之前从草原交易攒下的那些吧?这东西能吃吗?”李泰看着羊皮切成的条状物,在沸水中翻滚,只觉得有些反胃。
“怎么不能吃,这是肉,再煮上米,吃下去扛饿,并且能迅速恢复体力,待会我,你们,都要带头吃!”
李恪用一根棍子在锅中搅了搅,对旁边的士卒吩咐道:“可以下米了,闷得烂一点。”
“是!”
随即,一袋粟米倒入锅中。
咕嘟咕嘟……
很快粘稠的糊糊散发着米香,还有一丝羊肉的膻味儿散发开。
周围咽口水的声音从香味散开时,就不停响起。
李泰几个皇子听得头皮发麻,同时瞧着锅中的东西,都有些不敢直视。
吃皮子?
李恪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这些皮子他本来不是打算用来赈灾的。
可益州灾情不断恶化,他就改变注意,所以提前吩咐长孙冲无把皮子清晰感觉。
至于能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
易子而食都发生了,吃羊皮算得了什么!
这东西他攒下很多,并且在他回长安之前,他就写信给阿史那飞燕,让草原诸部多准备这些东西。
在这个时候,只要能救命,越廉价的东西,才是越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