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肖,你愿意见他吗?”洛七七第五遍开口问她,
“...”
顾肖垂着眼眸,手里的盘子被刷的吱吱作响。
不见他,他是不会死心的。
不见他,还是要为了她做傻事的。
她将盘子放在一边,缓慢的擦了擦手道:“既然他想见,那就见一面。”
“真的?!”洛七七有些激动,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们心中都有彼此,就还能在一起。
“我去医院找他。”顾肖说罢就要走,她想要快些让沈屿死心,越快越好。
洛七七扯着她的手说:“他没在医院,他...”
“怎么?他跟来了?”顾肖斜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洛七七。
“没有没有,他是要跟来,我拦住了,让他在滨海公园那等你。”洛七七心中大石卸下,轻松了许多,笑道:“还好你答应去了,他说你不去他就一直等在那。”
顾肖沉着眼,想着见面后的说辞。
..
下雪了,皑皑白雪徐徐落下,在路灯下留存了片刻绰约的影便仓促的落在地面上,或被车轮碾压,或在鞋底低鸣。
与她一样,身不由己。
她将手臂上的伤口藏在一层一层的衣服下,擦了些玫粉色的口红来掩饰苍白的脸。
沈屿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见她来了眼中闪烁着,如同星辰坠入。
他上前一步想要拥抱,顾肖却向后闪躲一步。
只此一个动作,沈屿眼中的光便熄灭了。
“我和乔思冉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信我。”沈屿的眼中悲色一片。
顾肖踹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手臂的伤口感受到强烈的外力又开始渗血。
她轻笑一声,寡淡开口:“你还觉得我会在意那些?沈屿,别傻了,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了...我心里没你了。”
沈屿也笑,笑的那样心碎。“怎么突然就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顾肖...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给就是了,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
她轻蔑一笑,“要钱啊,要钱过好的生活,不用去打工,住好的房子。呵呵...我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的环境里,实在受不惯呆在社会底层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是这么爱慕虚荣的人,给我些甜头我就义无反顾了,沈屿,你放手吧,我们不可能了。”
“你再给我些时间...你再给我些时间顾肖,我一定能给你好的生活。”沈屿走近,抬手想要拉住她,即便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因为贪恋荣华才狠心舍弃这一段感情,沈屿依旧只想留住她,言语间没有半句怨毒。
随着他靠近,额头上的疤也借着灯光倏然撞进顾肖眼中,她心下猛的一震,抬起手啪的一声打开他伸出的手:“沈屿,别再纠缠不清!我对你没感觉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让我觉得厌烦!”
沈屿抬起的手僵住,眼中升腾起一片浓雾,竟比这天还阴郁几分。
“不就是失恋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难不成不过生活了?我不值得你这样,难过够了就走吧。”顾肖淡漠的转身,想逃走的心思都藏在急促的脚步中。
“顾肖!”
沈屿从身后快步跟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别走...别走...你等我,求你再等等我..”
男孩眼里的泪顺着她的衣领滴进脖颈,冰冷刺骨,她的心间震颤,只觉得每一滴眼泪都化作了尖锐的利器,刺得她体无完肤。
“走开!看你现在这副模样,那些豪言壮志还有兑现的可能?”她用尽浑身的力量挣脱他,语气轻蔑,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被扯开,血液在衣袖下缓慢流动。
“不走,我不要走!我爱你,我要你!顾肖...别赶我走...”他已经不顾及什么尊严脸面了,他只想留住她。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顾肖用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对你没感觉了,你做的一切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受不了你的穷酸相!受不了你总是让我等啊等!我凭什么等! 我现在就要过好的生活!我不要等!”
她努力想着韩泽川趴在自己身上时心中汹涌着的厌恶,将那些厌恶倾注在看向沈屿的目光中。
她要赶走他,彻底让他失望,然后将她忘的一干二净。
沈屿向后踉跄几步,呆滞的看着眼前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
“怎么,叫我来看戏吗?”
沈屿顺着声音抬眼,面前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形笔挺的男人,那人着一身黑色西装,得体干练,目光锐利无比,似是一眼就能将他看个透彻。那是成功人士才有的目光,是金钱和权利沉淀出的底气。
顾肖勾起笑,信步走到那人身侧。
“沈屿,你不吃不喝攒一个月的钱,都不够他为我买一件衣服。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沈屿的瞳孔收缩,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如果你真的那么舍不得我,那就赚的比他多来试试,说不定我又会喜欢上你了。”她的脸已经笑的僵硬,小臂上的血渗在衣服上被零下二十几度的冷气凝固住,然后随着她的动作,冷硬的刮在伤口上。
顾肖留下轻蔑的笑,转身吻在韩泽川的唇上,纠缠片刻便头也不回的走回黑暗。
沈屿顿感无力,踉跄倒地,积雪混着泥土沾在裤子上,他狼狈不堪。
...
他很快就会挺过去的,沈屿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优秀,这样优秀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一蹶不振?
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一定很快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
顾肖如此想着,紧绷的神经被飞驰而过的汽车鸣笛声剪断。
她别过头,无端的开始呕吐。
韩泽川抽出口袋里折叠的一丝不苟的方巾递给她,轻拍着她的背。
她依旧吐,吐的昏天暗地,最好将那颗冷漠的心也一同吐出来。
“谢谢,谢谢你肯来。”她急促的吞吐着,雪白的方巾染上污秽,再也不似从前纯白无暇。
“嗯,走吧,我送你回家。”韩泽川自顾自的牵起那双纤细瘦弱的手,面色依旧淡淡的。
“要去上班吗?”韩泽川按下座椅加热键,开了暖风又说:“不想去可以不去,或者你想自己做些什么也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顾肖看他,眼光依旧暗淡。
“因为你很像一个人。”他目视前方,答的干脆。
“…呵呵。”她不再问,只是垂头自嘲的笑。
“不问问我是谁?”韩泽川问。
“无所谓,只要你高兴就好。”她抬起头,目光眺向远方。
从她敢沈屿走的那刻起,就已经要决定做个乖巧的玩物了。
…
“他们要回去了吗?”顾肖问。
“嗯,今天下午两点的车。”洛七七没想到她会主动打听沈屿的消息,也是颇为意外。
她从洛七七口中得知,乔思冉是追着沈屿来锦江市的,张艺也是被她绑来的。那女人似是颇有背景,竟然打着出差的幌子一直陪他在锦江市晃了一个月之久。
洛七七告诉她,沈屿自从上次与她分开,好多天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形如活尸。顾肖蹙着绣眉打断她,即使洛七七不说这些,她也知道,沈屿不会好过。
还好沈屿没有因此丢了工作,他的生活很快就会回到正轨。
顾肖问了想问的,便狐疑的看着洛七七,她这几天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洛七七被她看的有些莫名,摸了摸脸吃惊的看着她道:“我脸上有东西?”
顾肖笑道:“张艺你们两个相处的不错?”
洛七七惊讶的眼神掺了些许慌乱,眼珠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什么相处,哪相处了?他,他挺仗义的,总上赶着告诉我沈屿的近况。”
顾肖只是笑,那个张艺怕是上赶着想跟洛七七多些了解的机会,才这么殷勤。
“他那天没看见我们吧。”顾肖敛起笑意,沉着脸问。
“没有没有,你放心,我旁敲侧击的试探过他,他以为是乔思冉找来的警察救了他们。”洛七七模样真诚,生怕她不信一样,反复强调着。
“走吧。”顾肖扯着她的手腕。
“去哪?”
“给你送行!你该回去上班了!”顾肖笑着将她的手腕跨在自己胳膊上。
洛七七搭上那条手上的手臂,心中微沉,心疼的不得了。
顾肖从那个雪天回来的时候,里衣的袖子上布满了结冰的血,伤口上的线头被扯开,看起来比刚刚受伤的那天还要狰狞,而她的神色就如同将死的猫,畏畏缩缩眼神空洞,也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那是洛七七第一次见到没有呜咽与抽泣的哭相,两只眼睛像是坏了的水龙头。她无意间提到沈屿的名字,顾肖的表情僵硬的可怕,然后就跑到卫生间呕吐不止。
洛七七吓坏了,许久都不敢提那两个字。
顾肖拉着她在小区附近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坐下,点了洛七七最爱吃的菠萝古老肉和炸茄盒。
洛七七吃的小嘴巴流油,老半天都没顾上和她说话。
这些天她心情不好没心情吃东西,洛七七很多时候都陪着她一起饿着。
她看着洛七七狼吞虎咽的模样,鼻头发酸,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
“啧啧,最近日子不好混啊,打断腿也没人愿意赏钱,你说怎么没有上次的好事儿找上门了?”
顾肖斜对角做着两个穿着极其破烂的人,一个尖嘴猴腮,一个肥头大耳,两人均是一脸的小人相,顾肖怎么可能忘。
当初可不就是他们两个逼得顾穆清差点撒手人寰。
顾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筷子在桌面上有意无意的戳着。
洛七七见状欲要开口询问,顾肖立刻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悄然起身,去到吧台不知跟饭店老板说了些什么,随后回到桌前若无其事的听着。
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抿了一口白酒,辣的眯起眼睛,模样看起来更猥琐了些。“嗐,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一次还不够数了?小心接多了砸死你!”
肥头大耳的男人漏出满口黄牙道:“也是,嘿嘿,你说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得罪谁了,竟然有人愿意白给咱俩那么多钱去教训他们,我可真被那个壮汉打的不轻,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就你实诚,那人也不看着咱们,你何必把人家面粉鸡蛋撒的满街都是!找揍!”男人白了他一眼,赤手抓了几粒花生米放在嘴里。
胖子道:“c.g不都这么干么,再说已经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咱不得把事儿办好么!都说了让咱么把事儿闹的越大越好!哎呀,你不知道,进局子的时候我脚就软了,眼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我真是快吓尿了,这要是闹出人命,别说他一人给咱们两万,就算一人给十万也不够赔的啊!”胖子加了块肥肉放在嘴里,口齿不清的开口:“不过,这假扮c.g可真过瘾,嘿嘿,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
“行了行了。喝酒!这事儿以后埋肚子里,这事儿也不知道犯不犯法,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要是让人听去了,咱俩喝小酒的钱那都得还回去!”
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面颊上的肥肉颤了好半天才停下,“是是,哥,我都听你的,过会吃完饭咱们再往市中心走走,那的人都有钱,说不定能多给些。”
顾肖撇了撇两人脚下各放着一套“要饭花子”的标准行头,咬了咬桃色朱唇,起身走了过去。
两人看到她先是眼前一亮,胖子还调侃道:“哟,小美女,怎么了这是?”
顾肖勾唇不语,尖嘴猴腮的男人轻咳了一声,对胖子使了个眼色。
“两位这顿我请了。”顾肖搬了个凳子做到两人桌边,翘起脚,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悠哉悠哉道:“告诉我是谁找的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