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群人一起习惯了,回来第一天住舅舅家,房子里除了她还有四个人。
第二天上午请了家政来打扫卫生,荀忆凡这个大学生急不可耐地一早就来敲门把她叫醒了,要不是她拿送楚稚的礼物当挡箭牌,楚稚真挺想打着哈欠把人轰出去的。
然后还是她爸妈不放心两个小姑娘看家,两人去荀家二老家住了一晚,楚稚又顺带收了两份二老提前送的礼物。
第三天在二老家吃完早饭,拎着一堆二老提前准备的年货回来,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的时候,一股陌生有熟悉的空寂感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起来。
楚稚无声地叹了口气,戴着耳机在厨房将那些年货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柜子。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女孩踩着拖鞋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连鸟叫都听不到。
她已经开始想跟那群人黏在一起的时光了,尤其是其中的某个人……
接下来两天,她都保持着一种几乎是低迷的状态,在书桌前基本一坐就是一天,晚上直接熬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胳膊被压麻了,才睡眼惺忪地上床拉被子,平躺下去。
明明从前几年,她基本上都是这种一个人的状态,怎么几个月而已,那群人对她的影响能那么大?楚稚恍惚想。
接触过热闹的人,是不愿轻易回到孤寂中去的。
放假回家第五天,楚稚才重新和世界接上信号,群里是那几个人在因为被老妈拉着到处逛,还不敢抱怨,在群里发牢骚。
楚稚看着一条条刷过去的消息,嘴角不自觉酿起笑意,她才想起来,除了被荀家二老塞的那些,自家的年货还一点没准备,慕芸要二十八号晚上才能到家……
寒假第五天下午,楚稚在手机上叫了辆车,准备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巧合的是,开车的阿姨是洛城人,虽已在江州定居的几年,说话也还是带点洛城口音。
未来不可预知,就像楚稚会因为阿姨是洛城人感觉放松,以至于和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
楚稚径直去了负一层的地下超市,超市广播里响彻着什么什么什么东西打折的声音,天花板被装上了拉花红灯笼,不可避免地人头攒动,人群的喧闹和着这环境,“节日气氛”四个字简直要贴人脸上了。
往年和慕芸一起置办年货也基本都是楚稚挑选,她推着很快购物车在人群中穿梭,购物车里就被因为节日原因,披上了符合氛围的颜色的礼品盒占据了大半空间。
她推着车在食品区的货架间游荡,时不时拿包零食丢进车里,自动屏蔽了跟她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她再熟悉不过了的人。
国庆时在夜市的记忆一股脑全涌了上来,三人组之三,叫什么来着,楚稚不受控地想着,似乎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曾晋晋。
曾晋晋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屏蔽,忍无可忍得叫了她几声,楚稚自然没理,她不理解这人为什么叫她。
然后她更不理解的一幕发生了,穿着一身白色套装的女生挡到了她面前,开口十分气愤:“我叫你呢!”
楚稚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绕过她推着车转了个弯,不知道超市怎么布局的,食品区旁边居然是各种反着银光的厨具。
整个超市估计也就这里没人了,连回荡的导购都没有。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针对你,孤立你?”被她屏蔽的女生似乎总算反应过来,对着她喊了这么一句,果然,楚稚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但确是一脸疑惑。
很奇怪,楚稚的第一感想不是“原来你们也知道那叫‘针对’和‘孤立’。”,她想“谁把这傻逼放出来的?”
曾晋晋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她走到楚稚面前,大概是因为后者脸上除了疑惑什么都没有,她没再像上次一样,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有点趾高气昂:“其实也没什么,全都是因为你太孤僻了,一个两个就带起来一群,到最后大家都只是为了合群,没人想去故意针对你,只不过大家都不想成为被孤立的对象罢了。”
楚稚还是没对她有什么回应,只是从货架上拿了把用来展示的水果刀,刀尖朝下,捏着刀柄的手指突然松开,锋利的水果刀掉在地上,贴着曾晋晋的脚边。
女生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楚稚耸耸肩,不无歉意道:“抱歉啊,手滑。”
她蹲下将拿把刀捡起来,仍旧是两根手机捏着刀柄,在空中虚虚地晃动的动作。
曾晋晋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她还不怀疑楚稚会将那把水果刀直直地扎向她的脚。
楚稚看她的反应笑了笑:“你怎么想的?”
曾晋晋有点懵:“什么?”
“是一直都这么认为,还是上次在烧烤店见到我居然有一个同行的人了,辗转反侧找的借口?”
“……”
“哦,都不是。那就是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地谈及,然后给自己吃的定心丸?嘶……也不对?那应该是上次没发挥好,这次好不容易又遇见了,来复个盘?”
曾晋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还真是啊?”
楚稚哂笑一声:“讲真,有病赶紧去治,让脑癌趁早战胜你。还我孤僻,你们为了合群,你当跟我演校园暴力主题的电影呢?
还是你古早小说看多了,觉得我圣母,你解释一下原因,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我就自责得要死要活的,让我觉得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我活该?
我现在还能让你站着胡言乱语这么久都是奇迹了……”
楚稚晃着手里拿把刀:“还是你想大过年的,坐上轮椅能多收点红包?要不我帮你?”
曾晋晋的注意力全在她那把刀上了,闻言当即迅速后撤,匆匆留下一句:“你就是疯子!”,然后就走了。
楚稚将拿把刀放回货架,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去收银台排队,顺带叫了辆车。
毕竟是在江州,司机不可能一抓一个洛城人。
车到的时候,阿姨见她一个小姑娘拎了那么多东西,主动下车帮忙,不可避免地就要说上几句话。
在确定楚稚听得懂方言甚至会说后,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毕竟像她这个年龄的人,听得懂的就一半一半了,更别提说了。
靠在车窗上的女孩在一来一往的方言中不由得回忆起很小的时候,她被外婆抱在怀里,操着吴侬软语哼唱童谣哄她睡觉。
小孩子精力旺盛,睡不着时,她就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唱,善于模仿的年纪跟在外婆后面,成熟苍老声音说一句,稚嫩青涩的声音学一句。
楚稚回家就闷头倒在了床上,恍惚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道曾晋晋为什么突然跟她说那些,或许只是想,通知一下当事人:我为我孤立你的事找好理由了,你愧疚一下。但大概率就是找个理由,找个心里安慰。
对她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那些楚稚刻意掩藏下一层层灰尘下的记忆,竹筒倒豆子般不受控地在脑里乱蹦,让人烦躁。
她第一次想要自己的记忆力不这么好,将那些人的嘴脸全打上马赛克,压根儿想不起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