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肆‖
天空慷慨的给了个好天气,袅袅白云来了又走。 微风挽着热浪唱出夏之歌,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朴灿烈手中拎着袋富士苹果,苹果下面藏着装满糖的香烟盒。他正要去看望金钟仁的赔钱哥哥金俊勉。恬噪的手机铃声打搅了正在神游物外的朴灿烈:
“喂?”
“烈哥!我在上面!”
金钟仁的大嗓门震得他精神了不少,眯起眼睛望向反光的医院大厦,隐隐约约能看见金钟仁被照的发光的小脑袋。金钟仁继续叽叽喳喳:
“烟买了没?一直待在病房可憋死我了。”
朴灿烈低头坏笑,向远处的金钟仁敬了个礼:
“必须给你买最贵的啊。”
说罢,干脆的挂了电话。
烈阳把朴灿烈的影子拉的很长,来来往往的人与他擦肩而过,这街上太拥挤,太多人有秘密。
金钟仁早早就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待。电梯门缓缓打开,朴灿烈从里面悠闲的走出来,拍了拍金钟仁的肩:
“你看的那个电梯是专门去ICU的。”
金钟仁看着朴灿烈的眼里冒星星,着急的摸了摸朴灿烈衣兜: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彼时,在了无人烟的走廊尽头,吴世勋默默的走进了那辆去往ICU的电梯。
朴灿烈仿佛被畜牧神藏在黑树洞里 隐约可见的眼睛刺痛,猛的回头望去,目光堪堪抓到了吴世勋的衣角。他把东西全都扔给金钟仁,匆忙的追了过去。
最终在寂静的重症监护专层,吴世勋彻底消失了。
他狼狈的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欲想掏出香烟,就瞥见对面禁止吸烟的警示牌直直的对着他,只好悻悻作罢。朴灿烈干叼着烟,嗅着烟草味发呆。
他觉得自己比《等待戈多》里面的两个流浪汉都要荒谬,不断的等待着他的出现,不断提出又杀死每种可能。
是吴世勋生病了吗?还是他的家人?总不会是女朋友吧?
朴灿烈不曾留意的左手边病房上 贴着患者标签:陈妙玲
年龄:40岁 症状:脑出血/间歇性失忆
亲属:吴书豪
……
其实两个人仅一墙之隔,吴世勋每次都趁着女人小憩的时候溜进病房,坐在床边无声喃喃自语。悄悄的把床头的烂百合换成了金鱼草,在枕下塞进了一封不敢送出的情书,只好暂时寄存在母亲这里。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几株金鱼草,仿佛要透过花看见某个人。
他恨他的母亲,恨活下光鲜下的自己,恨自己卑贱的躯壳,连灵魂都是肮脏的。
病房外的朴灿烈 手中把玩着一支破旧的银色打火机,那是他9岁时从父亲哪里偷来的,那年母亲因为父亲吸烟发了不少火,他天真的以为没了打火机父亲就不会抽烟了。
可欲望永恒,事物更迭。
他曾眼睁睁看着父亲接过一个女人送给他的昂贵打火机,他喜欢的不得了,甚至欢喜的亲了那个女人。
他也一度以为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直到她也领着男人到家陷入她的温柔乡。夫妻的动作总是默契的,她们也不出意料的亲吻对方。
他开始下意识的规避感情滋生,带着那份憎恶的亲情埋葬在了那颗银杏树下。
吴世勋与朴灿烈像两个猎物,在命运的蛛网上爬,举步维艰,但还要去找出路。
朴灿烈的对面就是逃生通道,里面的声控灯黑了又亮,循环往复了半晌。他终于起身下了楼。把那根没机会点燃的烟留在了椅子上。
他敲了敲金俊勉的门,安静的出奇。自顾的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呆滞的注视着墙角的干枯盆栽,胳膊与右腿被打上了笨重的石膏,右耳也被缠上了绷带。不同往日的顽劣,金俊勉仿佛被抽干了血水与灵魂,惨白又绝望。
朴灿烈慢慢踱步到他的床边,陪着他一起欣赏盆栽的哑剧。
金俊勉先开了口,声音沙哑的不行:
“我是不是太混蛋了。”
朴灿烈拿起果篮的苹果,仔细的削皮:
“有点。”
金俊勉的眼睛干涩的通红,幸幸的摸了摸右耳的伤:
“我打算去平城闯一闯。”
朴灿烈很快削完了苹果,自己啃了起来:
“真的?”
他发麻的手指蜷缩在了一起,这次与朴灿烈对视了一眼:
“不成功我就不回来了!”
金俊勉刚想继续发牢骚,就被风尘仆仆的金钟仁打断。后者狐疑的看着两人,无声问朴灿烈:
‘不会傻了吧?’
金俊勉猛的把枕头扔向金钟仁:
“你才傻了!”
出院后的金俊勉老实了不少,卖掉了那辆摩托车,也解散了那些团伙。于是金妈妈开心的做了一个礼拜的排骨,导致每次金钟仁来上课身上都是肉香味。
“金钟仁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闻了你一个礼拜体香了。”
对此,朴灿烈强烈要求换座位。
橘子味的晚霞灌醉少年,连晚风都令人微醺。
吴世勋从南面的教学楼跑出来,挤进了朴灿烈和金钟仁中间,皱着眉嗅了嗅:
“你们俩不会背着我去吃西门新开的铁锅炖了吧?”
金钟仁不自然的捏捏鼻子:
“那是哥的男人味儿。”
朴灿烈戳了戳两人,调侃道:
“条子来了。”
吴世勋看见警车的眼神微征,脚下逡巡,下意识的想要逃避。金钟仁则继续打哈哈:
“你这么说我好像电影里面的黑帮老大,马上就要被抓了那种……”
朴灿烈最会察言观色,识趣的拉走了金钟仁,假装不经意的勾了勾吴世勋的手:
“金钟仁他妈妈让我今天晚上去他们家吃排骨,你先自己回家吧。”
吴书豪每次来找吴世勋,不是来呵斥他,就是通知他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吴世勋从不期待他的到来。
对面的吴书豪宛如根干枯的稻草,只需要风微微一吹,就会夭折。看见吴世勋后他一路蹀躞,颤抖着双手,费力的张了张嘴,卡在喉咙里的话却吐不出来,直到眼眶里积攒到极点的滚烫的泪重重的打在他的手上时,所有哀苦都喷涌而出:
“你妈她快不行了……”
吴世勋无助的浑身发颤,指尖青涩的拨开了悬挂在吴父眼角的泪。
他绝望的盯着头顶如鲜血般悬挂的残阳。
吴世勋后知后觉,在这本属于他自己的生命之书里,那章名为母亲的书页将被无情撕去。
车辆穿过隧道,穿过闹市,穿过声色犬马的世界,只有阴霾和暗沉与他相拥。
抵达病房的时候,他上次送给陈妙玲的花此时被悲惨的拒之门外,他最后悬挂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或许是近几年过得舒适了,倒是忘了那件腐烂丑陋的往事。
远处跑来的金主任焦急的说:
“大姐说想见世勋!”
吴书豪乞求的眼神对上吴世勋时,他有些退缩了,他希望医院是座瑰丽复杂的迷宫,他不想那么轻易的就接受胜利。
“嗯。”
病房的女人宛如瓷器般苍白,目光接触到吴世勋时,却平白添了几分温柔。她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却顾虑到,曾经葱白的手指因常年的仪器挤压,变得粗糙又崎岖。停在半空的手又窘迫的收了回去。于是问:
“能抱抱我吗?”
“如果陈春生死了,我大概会考虑考虑。”
干瘪又无趣的对话。
“上天还真是不公平,竟然仁慈的让你毫无负担的死去。”
“小勋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他发疯的搓捻着手心,有些哽咽。双眼通红的质问她:
“当初为什么为他瞒着!”
吴世勋的神经有些恍惚了,狠狠的盯着陈妙玲:
“你们姐弟全都该下地狱。”
陈妙玲有些发懵,小心的张了张嘴,疑惑的问:
“我有弟弟吗?”
吴世勋眼中最后一抹光也熄灭,最终瘫在墙边,瑟缩着吐出一口浊气,渐渐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