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叁‖
清晨拍打着栏杆,远处的云群驼起亿万次日升与日落,雾霭氤氲在唐城每一处,仿佛给这座城落了层薄纱,也给这个墨色的世界假装洗白了一场。
朴灿烈慢悠悠的走向学校,小区门口照旧坐着个古稀老人,人们都叫他老陈。朴灿烈小时候总觉得老陈是个怪人,只会咿咿呀呀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找不到啦,怎么还不回家啊……”
偶然间他听闻老陈其实是个空巢老人,没有儿女也没有伴侣,只是在年轻的时候说了些瞎话。
他说要娶个男人。在哪个年代,你说,他说,众口铄金。有人说老陈是在玩西洋那一套,那天是愚人节,说的话都不作数的。可他们其实都知道,老陈是个呆板正经的人,一点也不会开玩笑…
至此,朴灿烈每天都会给老陈送朵花,像往常一样他拍了拍老陈的肩,轻声细语的说:
“今天的花是金鱼草,象征着花好月圆。一定会找到他的,他也一定会回家的。”
老陈呆愣愣的接住花的根茎,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中的衣兜。若要仔细看,其实衣兜里还有很多枯萎的花瓣,在花瓣中间簇拥着一张两个少年的合照。照片虽是黑白的,但少年的笑容远比花朵灿烂。
朴灿烈路过早餐摊时,池川亦叫住了他:
“学长!好巧啊。”
微风吹起遮住朴灿烈眼睛的碎发,看谁都含情脉脉的双眼把池川亦染的脸红。
朴灿烈没理她,自顾的走着。池川亦也不恼,安静的跟在他的后面。但朴灿烈好像总是故意躲她,突然走到车道上,又突然转弯,险些让她出了事故。最后在一群初中生的喧闹奔跑下,隔开了两人,池川亦再见不到朴灿烈了。
学校右边的车道上停着辆警车,吴世勋不情愿的坐在里面,前排坐着个警察,吴世勋正挨训。
“你妈已经在医院躺着了,你还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你妈吗?要不是你小姨夫告诉我了,你还想这么不学无术多久!”
吴世勋从小就是被骂大的,尽管依旧左耳进右耳出,但是那些话会拐弯,绕着他的脑子乱跑,想不注意都难。
“所以呢,难道你就能对得起我妈吗?”
吴父哑然,张了张嘴,继续说:
“我会关注你的学业的,我不在的时候多去看看你妈。别再逃学和……”
还未等他说完,吴世勋就突然打车门,当着吴父的面前点了跟烟,吸了一口丢在了车窗上。转眼看见远处落寞的朴灿烈,马上跑到他的面前:
“学长!好巧啊。”
朴灿烈提了提嘴角:
“早啊。”
吴世勋眉眼弯弯,揽住朴灿烈的肩:
“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家,你从北面来的,正好我家也是北面。”
朴灿烈没回复他,直白的说:
“大早起的就抽烟,应该对身体不好吧。”
吴世勋把揽住朴灿烈的手收了回来,尴尬的摸了摸脖颈,回头看了看已经消失的警车,松了口气,正想解释却被朴灿烈打断了:
“那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根?”
朴灿烈总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先让人心兵荒马乱,随后又温柔的安抚。
姗姗来迟的池川亦气喘吁吁跑进学校,脸颊上的汗珠晶莹,手中本要送给朴灿烈的早饭也已凉透。望着远去的两人背影时,上下起伏呼吸的胸膛隐隐叫嚣着什么。
灰蒙蒙的天被分裂成了好几块,南边的乌云隐隐闪烁着雷电,北边的柳树在风中痛苦摇曳,东边教学楼的窗帘被风捶打,西边的广播站里坐着被阴郁裹挟的少年。
朴灿烈被老师勒令在广播室带新人,那个新人恰好就是池川亦。于无奈之下,他加上了池川亦的联系方式,她的网名很奇怪 叫——23°26'
很快就轮到了他播报。朴灿烈扫了一下稿子,微微蹙眉,踌躇了一下但还是说了下去:
“接下来是网名23°26'的同学给高二四班朴灿烈点的一首歌 来自陈奕迅的《等你爱我》”
等 你 爱 我,
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 你 爱 我,
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可能是我感觉出了错,
或许是我要的太多。
……
再转头的时候池川亦已经不在了,她在无人知悉的角落,偷偷吃着早上没送出去的早饭。她的爱太怯懦了,又太热烈。这种感觉总是忽来又而去,好似浮在水中的木板,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里总是被挤压和窒息的。
广播室的门被急促的敲响,是朴灿烈同班的同学孙官耀:
“烈…烈哥,那,那个金主任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一…一趟。”
在朴灿烈的印象里,孙官耀总是一副胆小的样子,做事总是低垂着头。脾气出奇的很好,哪怕是无缘无故打了他一顿,他甚至连气都不敢发。因为怕事,班里的同学一直欺负他,把他和班里所谓的丑女配在一起。
朴灿烈淡淡应声,起身想去关上窗户,凉嗖嗖的风灌了他的衣服,看起来鼓鼓的。那风拐了个弯掀起朴灿烈的刘海,露出了少年明亮的眸子。
在这个视角,恰好能看到准备翻墙逃学的吴世勋,站在学校栏杆缺口处卖二手烟的商店老板,也能看到又在沾花惹草的金钟仁,还能看到一直说着严格禁烟的金主任惆怅的在树林中吸烟……
朴灿烈谁都能看的到,但他最想看到的还是他自己。
朴灿烈用他漂亮的手指描摹着吴世勋的身形,他大概很难想到,那年空气中挥舞的寥寥几笔竟是他以后永远烙印在心脏上的疤痕,流血,结痂,腐烂如此循环往复。
金主任的办公室没有高端皮质的沙发,没有挂在墙壁上励志的书法,没有粗制滥造的红色锦旗。房间中最醒目的是他写给妻子的情书合集,只有那本书的封面才是这里最鲜艳的色块。
金主任手里小心的拿着个水仙花的盆栽,听别的老师说这是她妻子送给他的,他总是带着那个盆栽出去晒太阳,十分滑稽,他总是美其名曰看着它茁壮成长。
“朴同学帮老师整理一下学籍资料吧,我去给小花同学讲讲课。”
说罢,顺手又提了个喷壶走向操场。
朴灿烈点点头,走到桌子前,翻了翻成堆的学籍资料。偶然瞟到了吴世勋的那页,他饶有兴趣的抽了出来。
吴世勋 男 高一七班 母亲陈妙玲 父亲吴书豪……家住南港小区。
朴灿烈一顿,原来不顺路啊。
他回忆起了昨天读的那首情诗:
你属于南方的来客,
我则是土生土长的乡人,
年轻的你我,
偶遇阶前,
并把微笑彼此互赠。
……
或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的嘴角弯弯。像是翘边的白纸,十分显眼。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是藏着调皮的小乌云幻化的人,他们愁容满面,偶尔眼睛还会下雨,体温冰凉。或许是经验不足,浑身总隐隐透露着低沉。
混乱的校门口旁,站着鲜少乖巧的吴世勋,摘掉了耳钉,老老实实的带着胸牌,脸上也没有挂彩。
其实吴世勋下午特地逃课 去剪了个头发,原因就是早晨偶然听到班里的女生讨论的激烈,题目就是著名的朴学长的择偶标准。吴世勋表面假装在睡觉,其实背地里在仔细听着她们分析。
课题最后的结论就是朴灿烈喜欢干净利落的女生,最好身高165,高挑温柔,笑起来很好看,可以一把抱住……
语毕,吴世勋坐起身拍了拍同桌的肩,正经的说:
“你感觉我干净利落吗?”
同桌在吴世勋的注视下,瑟瑟的憋出了几个字:
“头发有一点点长。”
于是吴世勋毅然翻墙逃课,在理发店选了最贵的刘师傅。
“见女朋友去?”
刘师傅调侃道。
吴世勋难为情的发出了个音节:
“嗯”
随后又补了句话:
“师傅我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刘师傅笑出了声,从衣兜里拿了根烟,递给吴世勋,他刚想接过,但又想想那个所谓的择偶标准,又收回了手:
“不了,谢谢。”
师傅笑的更欢了,小声的说:
“女朋友不喜欢抽烟的男生?”
……
最后,经过刘师傅长达十几分钟的‘调戏’,吴世勋红着脸出来了。
他摇了摇头,拉回了思绪。对着对面的朴灿烈挥挥手:
“朴灿烈!”
只怪这儿太吵闹,朴灿烈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可他们的视线却割开了噪音,留了一扇任意门,两个年轻炽热的灵魂,没有隔阂的挨在了一起。
吴世勋随手扯了个话题:
“金钟仁他人呢?”
朴灿烈忍俊不禁,指了指北边的第五医院:
“他哥被人揍进医院了,他得去照顾他哥。”
吴世勋憋不住的笑出了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固执的问:
“你看我干净利落吗?笑起来好看吗?温柔吗?”
朴灿烈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半晌。注视着面前阳光潇洒的少年,恍惚间仿佛心脏被烫了个洞,来来往往的热浪把洞巧妙的填满,作成了个幕布,上面循环放映着吴世勋的笑:
“干净利落,笑起来好看,要说温柔啊也只能占个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