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刚过初七,安恙翻了翻黄历,墨笔勾出的痕迹显在眼前,想到母亲的生辰将近。
安恙不禁忧伤了些许,母亲……一定很是想他吧……
无殑见他神情郁郁,但骗他道,“你母亲可未思念你半分,在你走后第二日,你父母便向外宣告,安家仅有安折一子。”
安恙并未去理睬他,只是看向窗外的风景。
“小哑巴,本座可是供你吃供你住,你还不乐意陪本座说话。”,无殑将他抱住,把玩着那骨瘦如柴的手腕。
紧接着,无殑眉头一皱,将他推开,“你太瘦了,抱着不舒服,以后吃胖点。”,安恙本来就很虚弱,被无殑这么一推,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额头前涌出一股热流,安恙没有去捂住,只是坐了起来试图爬上轮椅。
无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安恙,服个软,本座饶过你。”
安恙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爬着,无殑见状,直接一脚将他踹翻,踩住他的头,狠狠地碾压着。
“安大少爷,服个软。”
白净的脸被靴底踩脏了,安恙一直都在忍着,即便心里委屈的很也在憋着,憋在心里,他是安恙,是安家的长子。
无殑直接抓起他的头发,强行把他拽到床上,他要让这个安大少爷知道自己有多贱,少在这里装清高,装圣人。
“安大少爷,何必呢,向本座服软,本座放过你。”
安恙别过头去,服软?不可能。
事后,安恙虚弱不堪,无殑觉得还不够,甚至在他的背上划了一道道长而深的口子,安恙疼的发抖,也只紧紧咬住牙关。
两天后,安恙不出所料的又病了,他背上的伤痕已经发紫,眼前一阵发黑。
若不是无殑发现的及时,恐怕此时的安恙已经去黄泉路上找他的母亲了。
他想到了窗外的一朵花,无人打理但依旧在努力的生长,像自己但又不像自己……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分明感到一只手覆到自己额头上,随后一道冰冷气流自额头钻进脑髓,又流进肢体。安恙被冰的清醒过来。
一瞬间嗅到了那股冷冽又清新的气息。与环绕在周边终日不散的药味迥然不同。
安恙睁开眼,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
却不料无殑收回掌心,眼神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扫了一番,而后淡淡道:“你现下……可真是难闻的很。”
无殑拉着安恙去了去谷中的温泉中。
无殑将人带到温泉,只手指微动,安恙身上衣物顿时散开,如风中落叶般坠下。
那些衣物的主人,已经满脸通红。
远际的天空,蒙蒙的亮了。
温泉地处山顶,所以第一缕光线自天边出现时,就落到了温泉里。
安恙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让他浮在水面,不曾沉下去。
浸泡在天然温泉的滋味同方寸大的逼仄木桶不可同日而语,安恙浸在水中,舒适的只想叹气。
稍后无殑也解了衣袍,步入水中。
水波荡漾着,安恙微微睁开眼,看着那披散长发的男人踏水而来,缓缓靠近,弥漫着硫磺味道的空气多了一股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
无殑泡在水中,看了他片刻,终于抬起手来,冰凉的五指闪烁着一道幽幽绿光,抚上了他的喉头。
安恙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嗓子里仿佛被薄荷汁从里到外淋了一遍,说不上是火辣辣还是凉飕飕,那股过于鲜明的感觉逼的他眼泪都溢了出来。
待无殑收回手,他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仿佛窒息般难受的滋味让安恙摁着嗓子,拼命咳嗽。
先是无声无息的咳嗽,而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怪异声音,逐渐变重,最后每一声咳嗽,都发出与常人无异的动静。
他——咳出了声。安恙意识到这点,说不上是惊是喜,只知道一道道湿润水流从眼角蜿蜒流淌而下,伴随着咳嗽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彻在着孤寂山峰,雾气缭绕的温泉上空。
无殑靠在他对面的岩石上,横着臂膀随意的搭在两侧,眼神淡漠的看了他一会,最后闭上眼休憩,任由安恙趴在对面,咳喘的死去活来。
一盏茶功夫,安恙终于停下咳嗽,缓了缓后,捂着嗓子回头去看,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雾气缭绕的温泉水里,无殑倚在一方突出的岩石上,大字型般横着臂膀,闭目仰头,神色从容,仿佛身外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披散的长发,浮在他身前的水面,偶尔随着水波微动。
除此之外,他仿佛只是个雕塑,冰冷、淡漠、无动于衷。
安恙看着看着,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因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安恙知道自己恢复了声音能力,却始终没有开口,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两人距离不远,却也有几步之遥,温泉蒸发的雾气如薄薄轻纱,若隐若现的横隔在两人中间。轻纱后是无殑的脸。
无殑淡淡问他:“怎么不高兴?”
沈清轩心道你在我才不高兴,却没有出声,依旧看着他,好一会,才回道:“没什么。”
时隔近二十年,他首次出声,声音带着些哑涩,连他自己都陌生至极。须得侧耳细听,再仔细回忆幼时童声,才敢确定这声音着实是自己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