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难产的那一夜,有人在椒房殿发现一只下了“蛊”的人偶,背后白色布匹写着子夫的生辰八字。一根根尖细的长针插在上面,甚是阴毒。有人认出上面一根银针上绑着的红色丝线,与阿娇的一件绸袍如出一辙,罪证确凿。廷尉官附在耳旁提醒我,此罪当诛。
外面雷电交加,阿娇站在我面前。就像多年前,姑姑牵着她到我面前一样,傲然神情,永不示弱的眼睛。我屏退四下,拉她进内堂。对宫人前来报喜声也是置若罔闻。反而是阿娇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恭喜皇上,喜得麟儿。阿娇,我沉声唤她,眉目深锁,你为什么不求我?只要你开口,只要你否认······
你会信吗?她淡淡地打断,一双眼睛大而空灵,看定我,泪水满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
我是母亲用来稳固她的地位用来和你做交易的筹码,你会在乎一枚棋子的生死?她淡淡地笑开,一身红衣更加夺目。她盈盈跪下去,巫蛊一事,阿娇无话可说。
心无声地撕裂,我怔怔地在她面前,却始终无法伸手。
自登基以来,先有皇祖母万般刁难,外戚掌权,将我架空,形如傀儡。后来皇祖母仙逝,我韬光养晦,竭力筹谋,方为自己争得一方支持。是再不愿有一个声音在耳畔不断提醒,我不过是靠女人登上皇位。只能下决心,废掉阿娇,从此再无金屋藏娇的誓言,所有年少的单纯美好,一并崩塌。
阿娇的裙摆拖起一地尘埃,我始终不敢看她的背影。听见椒房殿某处灌进瑟瑟寒风。轻易便吹入胸膛。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一纸诏书写了又写,终于化作寥寥数字。阿娇搬进长门宫,子夫母凭子贵,晋封皇后。普天同庆。
没有人再提到阿娇,只有姑姑一日又一日地挡在我的玉撵前面,求我去见阿娇一面。是那样倔犟,咬牙,视而不见。
我没有想过阿娇会就这样死去,她还那样年轻,正是一朵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她怎么会死,怎么能死?宫人前来通传时,我双手颤抖得说不出一个字。赶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姑姑哭得死去活来,她嘶吼着告诉我,皇上,阿娇临死之前喊着彻儿,是彻儿啊,皇上。我怔忡落泪,但仍不信,怎么可能?
我不知如何回宫,也不知眼前所见是否是幻觉。为何,我脑海浮现的始终都是十六岁那年,为讨好阿娇而扎的一只花灯,她拎着灯,笑得那么美,那么美。美得好像很快就会消失一样。这些年她再也没有那样笑过,一次也没有。
子夫走近,被我狠狠推开。仿佛生怕会被拉回现实,我想要继续梦下去。梦里有阿娇的笑靥,有年少时青葱美好,有永不过期的承诺。
我以为我不爱阿娇,可是阿娇死了,我才知道我已经不能再爱。
我更加倾尽心力于国事,广纳良才,悉心纳谏。皇位坐得越久越寂寞,听多了山呼万岁,看惯了顺从嘴脸,无端想念阿娇那张倨傲的脸。她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我始终不明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有术士告诉我,求以仙名,得到飞升,便能与阿娇再见。我不屑为仙,只是抱着一丝希冀,筑建章宫,凿太液池,修仙山,造飞阁。
她终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