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午还在和他同桌而食,到了傍晚却仿佛突然不认得眼前这少年了。
舒子珊定了定神,摇头道:“不是
“是臣另有要事与陛下商议。”
季铭看着舒子珊整顿衣衫,敛容正坐在自己面前,龙涎的青烟在幽室盘旋不去,时光并未在这个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挨着舒子珊坐下,却看到这个女子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寸许。
她为什么要避开我?季铭刚有些不悦,便听到舒子珊清浅的声音:“陛下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不知道心里可有中意的姑娘?”
季铭当然知道舒子珊问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准许他大婚,意味着他大婚之后再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继续把持朝政,意味着·……舒子珊将要把本属于他的皇权归还于他。
他本来应该是兴奋的,季铭想。
可是他为什么还能冷漠地坐在这里,半晌才抛出一句话:“太傅就没有什么表亲姊妹推荐给朕的吗?”
舒子珊失笑:“陛下选自己中意的女子就好了,臣家中并无姐妹,只有十二位兄长······”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半晌才道:“陛下久居宫中,还是臣明日将朝中闺秀的画像整理出来,供陛下选择。”
选后妃的消息传出之后,季铭这乾清宫就没安宁过,各家闺秀都暗暗希冀着自己能凤仪天下,其中又以大司马王崇的嫡女王瑶追求最为热烈。
她入宫第一日就与舒子珊起了冲突,那时她花钱打点宫中上下,半夜留宿在季铭宫内,少女心中还憧憬着红袖添香点烛夜读,偏偏舒子珊每晚都要按规矩检查乾清宫内的香薰火烛,掀开帘子便看到季铭床上那名穿着大胆的少女。
王瑶羞恼之下一个瓷枕便丢了出去,嗔道:“哪家的奴婢,还不快滚!”
舒子珊一愣之下居然没能躲避过去,瓷枕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她的额角,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季铭后来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但他并未庇护舒子珊。
十四岁的季铭才资卓绝,唯独眉峰之间因为多年的郁郁而添了一分乖戾。舒子珊猜测,大约是她这四年又四年地拖延彻底磨光了他的耐性,他长大之后很少再对她恭敬地称一声“太傅”。
当天舒子珊便收拾东西依言滚远了。八年前她孤身一人来这深宫,八年后她整理出的全部家当,也不过是一摞又一摞的书,一并委托给了礼部搬运。
“这就是她让你们送到太傅府去的东西?”季铭站在礼部,翻开手中的书卷,“只有书,没有她和其他重臣勾结来往的信函?也没有贿赂账簿之类的?”他说着,粗粗地掠过手中的书页,眼神却忽然定住了。
那书上画着的是一张张小人画,季铭对这种笔法非常熟悉——他幼时不爱读书,舒子珊为了他的启蒙教育费尽了心思,后来她不知从哪里搜寻来许多带着生动插图的书籍来,那上面配的故事都是历朝历代的兴衰,叙事深入浅出,季铭一看就喜欢上了,这才肯安安分分地坐在窗前听舒子珊讲课。